这是……谁的断手?
汗涔涔的衬衫紧贴着我的后背。我看着那只断手:它已经高度腐烂,被我的手指捏过的地方的皮肤粘连着我的皮肤,翻出了底层看不出颜色的血肉,紧紧攥住的掌心中似乎藏着什么。
而那截断手似乎遭了人间的空气一吹,腐烂的速度进一步增加,不消多时就化为齑粉随风而去。剩下的结了块的拳头则硬邦邦地坠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我咬着牙重新捡起了那个硬块。弗拉德现在的情况并不好,还是等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再说吧。我用匕首划破了手腕,与冰冷的刀锋和划破肌肤的锐痛一同涌出了温热的鲜血。事不宜迟,我径自将手腕送到了弗拉德的口中。
我感觉到了他冰冷而颤抖的舌尖先是压抑克制地舔舐着我手腕处的创口,随即逐渐变得狠戾而无法自拔。我眼神示意兰迪他们继续依计划行事,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掏出那个硬块仔细端详。
搓去表面的浮土,仍然能够看出那只收紧的瘦骨嶙峋的五指,也不知这断手的主人到底是握住了什么,即便风霜厮磨也不愿放手。用力捏了捏,它还是纹丝不动。我只能把那个仅有的拳头放在地上,用刀柄一下下地敲击它,试图让它破碎开来。
弗拉德吮/吸血液的速度仍旧没有放缓。进食的欲望终究还是淹没了他的理性,他不再顾忌地对着我的手腕狠狠咬下,甚至双手捧着我的手腕,就像是担心食物被掠夺的野孩子。突然发现我居然已经不那么忌惮他这渴血的弱点了。想到最初我对于他渴血这一点避之不及的怂模样,不禁在心底嘲笑了一会儿当时的自己。
“咔嚓”
我的敲击终于起了作用,随着一声轻轻的宛如叹息一般的碎裂声,那紧握的拳头终于溃散成尘,坍塌成为一个深色的小土包就像是坟墓一样。
我扫开残渣,一颗红色的小石头静静地躺在中央。
这是……贤者之石?!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上一次见到贤者之石的时候,还是在陈家大蛊里。当时我为了让无法穿越时间的长生丹能够成功传递给过去幻象中的弗拉德,将贤者之石和长生丹一同喂给了他。比起那一次见到它,贤者之石的红色黯淡了许多。
也许并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地超脱因果,代价早就在或长或短的岁月里得到偿还。
只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渊里?
“崔斯……”进食完毕后的弗拉德带着微微的喘/息半跪到我的旁边,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见了那枚贤者之石。
“你缓过来了吗?”我扭过头,拨开他遮挡了脸色的头发。一如他每一次饱餐之后,吸血鬼苍白的脸上总算带了一点健康的红润。“唉其实我刚准备说教你两句,想让你注意一下自己的上限,然后想了想如果没有你,我们估计也逃不出来……”
我挠了挠头发,越说越觉得自己脸颊发热:“但总觉得不说出来会少了点什么……总之就是,我很庆幸那时候有你在身边。”
弗拉德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蓦然展开,他展颜笑着,眼睛都笑弯了:“这么突然?”
我感觉到他内心中的小恶魔又要开始恶作剧了,就冷哼了一声,将地上的贤者之石扫进口袋里装好:“没什么了,我去看看他们的法阵有没有问题。”
就在此刻,仿佛是下意识一般地,我隐约觉得那扇门里有什么事发生了。
正当我转过头去看向那扇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场的所有人或恶魔,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扇门。
它依旧漆黑得仿佛能够吞噬整个世界。
但随着一声短促的“咔哒”,就像是被关上了一扇门一样,那股让人无所适从的、无形的压迫感骤然褪去。黑暗仿佛一层幕布、又像是海潮,自屋顶处缓缓流淌而下,露出了房屋原本的模样宛如一场静默的谢幕。
最后那层黑色渗入地表,徒然留下一幢空洞的房子,再也找不见它曾经是深渊之门的表征。
深渊之门被关上了?
心底深处像是有一根始终连接着什么的弦被剪断了。与其说是松了一口气……倒不如说是,我感到油然而生的悲伤如同被被解开了缆绳的独木舟、又如同从指缝间流泻的湖水、落入淤泥的花瓣、死于沧海的蝴蝶、逝往远方的晚风。
它从这里离开了。
不同于先前任何一次从符文封印深渊之门,我蓦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关上深渊之门,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不,我疯了吗,我怎么会想这些?
“……你们到底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兰迪用不可置信的语气感叹了一句,“所以说,难道深渊之门的关闭方法真的在另一侧?”
“我们……”我一时语塞,不知应该怎么和兰迪解释。
视野一角中,弗拉德仍未褪去笑意的脸却少见地垮了下来,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他的嘴角是尚未落下的微笑,但紧咬的牙却像是在试图掩盖自己心底的某种情绪。好看的眉毛紧紧压在眼眶上,双目紧紧盯着已经关闭的深渊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