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誉阆颐十年。
邛州九月,暑气未退,烈日高悬,东南边界,军营层扎,气氛肃杀。
“俘虏安置于何处?”
说话的,是一位麟甲银盔的将军。
从音色上分辨,却是一位女子,她头戴的盔盘中间竖有一根银白翎羽,后垂石青色的丝绸护领,上绣有纹样,虽看着年纪尚少,但所着战甲制作之精、图纹之细,显然她已身居高位。
她目不侧视,兀自一抛,贴身佩剑便以一个漂亮的弧度精准地落入身旁小将士手中。
身旁的小将士怔怔地接过这把名为“莫邪”的宝剑,手心开始冒汗,“回郡主,按校尉的意思,都关押在东二营了。除了那位……在帅帐。”声音越来越小。
箐蓁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她一道走进帅营,一边拿下头上的银盔,露出一张英气又漠然的脸。
她的美并不精致,不似江南女子的娇嫩欲滴、婀娜动人。
高束的瀑发微乱,散落的几缕发丝带着金光打转,常年的边疆苦旅给她的皮肤染上暖阳的颜色,粉黛未施却显精神。
炽热的骄阳和粘稠的空气不能使她低焉半分,英雄气概已然刻在了她的骨子里,那样坚定不移的眼神很难在常人的眼眸中寻到——因为一个人目色的犹豫往往来自于内心的软弱,而她从不如此。
她就这样平静地走着,却仿佛浴血而来,惊起一池涟漪。
身旁之人看呆了,忽的又想到手中的这把宝剑不知割下了多少人的头颅,染上多少鲜血,回想起这人平时的行径,心中咯噔一下,忙移开眼睛。
此女非常人,执剑斩百人,看不得,看不得!
“郡主!”
帅营内议事桌旁的将领们看到自己的郡主,皆抱拳行礼。
他们的郡主刚刚带领他们接连打胜了几场硬战,总算平定了南侗之乱,以至于此时他们的面色中的激情依然醒目,胸中的血气好似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道出的那一声“郡主”也带着三分敬畏,仿佛是一个庄重的宣告。
这场艰难的战争打了七年,终于以胜利告终,郡主的形象在他们的心中近乎封神,心悦诚服中朦胧着望尘莫及,连带着相信了一通“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话。
众人恨不得在帅帐外贴上一条“古有秦贞素,今有沈箐蓁”。
箐蓁默然把一切收入眼底,不露声色,举手投足之间皆不掩上位者的威严,她环视一圈,径直走到主位,端坐下来。
眼见着她落座,众人才接连坐下,按照惯例开始最后一场战事谈论。帐内气氛热火朝天,整一派蔓延着一股胜者之气。
中郎将庆秉首先笑道:“此战一胜真可谓是扬眉吐气!不仅把南侗狗贼打出国门,俘获了南侗九皇子和一众将领!妙哉!”
“将军所言极是,想必皇上得知捷报,也要舒心好一阵子了。”首次带兵的连倪也应道。
“从泠州到邛州,打了这么久仗,总算是赢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就连年纪略长的老将沈铨都难得红了脖子。
箐蓁脸上不见喜怒,胜利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异常的惊喜,她只是安静得等着大家说完,气氛冷静了下来,才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微笑:“明日整军,班师回朝!”
“是!”
众口齐呼。
“下去休息吧,各位辛苦了,大誉以你们为豪。”
“是!”
这次的异口同声不难听出些许动容。
校尉沈狄最后一个走出帅帐,出去前对着内室使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小声说,“郡主,人在里面呢。”
箐蓁挑眉,笑骂了一句,“就你鬼灵。”
说罢,不急不缓地向内室走去,内室与外边其实只隔了一席灰色薄布,一席薄布隔绝开两处天地,箐蓁撩开这席薄布,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床头的他。
第一反应是:狼狈。
实在狼狈,双手、双脚都被极难挣断的软绳细致的绑着,眼上覆了一条黑布,口中也被塞了一块布条,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第二反应是:好看。
他真的太好看了。
军旅多年,太难见雌,箐蓁跟老爷们混惯了,也渐渐模糊了自己的性别概念,默认地将自己划分到男人那边,反正她所有属下也都认为她比男人还要男人。
在这群粗老爷们扎堆的军营中,大多是胳膊肘比碗粗、扯开裤子就尿的兵蛋子,清秀内秀的实在少之又少,偶尔看到一两张清丽的脸庞,绝对是干涸之鱼的临澧甘泉——舒心。
太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