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二十八年,二皇子意欲逼宫被杀,皇帝驾崩。
同年五月,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太平,下令诛杀二皇子同党。包括镇国公,安阳王等十余个王侯大臣被斩首抄家。
太平元年,新皇登基后,陈右安位列三公太师。
太平三年,陈右安将妾提为正妻,大开筵席,广请宾客。规格比之亲王娶妻也不让分毫。天下哗然,却惧其权势不敢声张。
辛苏穿着红嫁衣坐在紫檀木架子床上,双手交叠安放在腿上。
绣金盖头是大红色,周围一切都是红的,看久了眼睛都刺痛。
辛苏低头看见自己尖尖的绣鞋头,上面缀着两颗硕大的海珍珠,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乳白色的光。
此刻她觉得累极了,身体像被抽空的皮囊,本应轻得飘起却被满腹积思压了下来。
门口一阵骚动,辛苏意识到陈右安来了。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赤色屐,上好的烟霞缎作底,配以精美绝伦的蜀绣,这要多少绣娘,赶几个日夜才能做出?
辛苏正想着,头上的绣金盖头被人挑开了,她受惊似的抬起头,撞进陈右安星河一样的眸中。
他的眼眸极黑,瞧一瞧便陷进去。
旁边的贵妇人捂着嘴发笑:“瞧我们新嫁娘眼都看直了呢,以往都是男子移不开眼,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陈太师好风姿!”
“是啊是啊,都怪陈太师容貌太盛!压的京城里的男儿都抬不起头来!”
几位官家夫人说说笑笑,像是浑然不知辛苏是妾转正,还当她是刚出阁的二八少女一样对待。
这样自然,这样圆滑,这样亲热有礼。辛苏不知道陈右安现在是什么位置,但仅从旁人对待她的态度来看,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陈右安心情大好,遥遥若琼山高立,平生万种风流悉堆眼尾,未言先见笑。他本就薄情相,又一身大红服,岂是雍容二字可以概括。
辛苏看着,念着,也就不再想了。喜婆喊着喝合卺酒吃饺子,辛苏便像提线木偶一样走完了流程。
待一切结束后,屋里只剩她和陈右安。
辛苏脸色发白,正红色的口脂也盖不住唇色的暗淡。她身体一贯不好,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繁文缛节。陈右安心疼的摸摸她的脸:“累着了?”
辛苏对他笑了笑说:“还好。”
他想温柔以待,但是敌不过对她的渴念。辛苏软在他身下,随他任意施为。
一对小儿手臂粗的龙凤烛慢慢燃烧着,烛泪在桌上聚拢成小小一滩。窗外月正明,此夜还长。
一月后,辛苏诊出有孕,陈右安欣喜若狂,往万福寺捐了万两香油钱求佛祖保佑。
九个月后,辛苏生产,得一小女儿,陈右安视若珍宝,取名宝苏,陈宝苏。
从那以后,辛苏的身体更差了,甚至可以说是江河日下。
陈右安开始下令召集天下名医,用尽人力物力才拖住她走向死亡的脚步。
可到底是身子亏空了,辛苏陷入沉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日里仅有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
太平九年,在万物复苏的晚春时节,辛苏也虚应了这景儿,像是神迹降临一样一日比一日气色饱满。
陈右安却日渐恐慌,一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便被他生生掐去了。
不,不会的,她怎会如此。
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好天气,太阳高高地升起,几乎要让人疑惑今日到底是暮春还是早夏。
逸春阁里一个下人手忙脚乱的跑去书房。陈右安得了消息先是僵在原地,然后疯了一样跑去见她。
他走进里屋,辛苏坐倚在床上气息奄奄。她抬眼看过来,清润,温婉,一如往昔。岁月是这般善待于她,只增她年岁,却不曾在其他方面留下痕迹。
她唤:“大人。”
她病入膏肓,说得无声无息,陈右安却看懂了唇型。
“在,我在。”陈右安腿脚都涩住,慢慢踱到她床前半抱住她。
“苏苏,你想见阿纪和宝儿吗,去把……”陈右安话未说完却见辛苏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孩子们亲眼见她断气,那未免太过残忍。他们记得她便好了,昨日,抑或是今日的形象都不重要,不重要。
辛苏虚弱的笑笑,眉眼都低下去。感受到陈右安抱着自己的手都在抖,她又强打起精神看着他。
笑意嫣然。
“妾把春寻遍,不见,君,啊。”爱他吗?辛苏答不出。也许是爱的,可是这爱被太多东西稀释了。且恨,且思,且畏惧,辛苏想,最多的是怨罢。
怨他带自己出了教坊,怨他三年来冷冷清清,怨他禁足自己,怨他拖着她活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