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斯盖特是英国有名的港口城市,依托于便利的海上交通,近些年越来越发达。尤其是自上一任国王威廉四世上位之后,这位13岁时就加入了皇家海军,被称为“水手国王”的陛下,作风粗犷,即便是做了国王,对各种海上事业的偏好也没有丝毫收敛。
现在的女王维多利亚虽然并不像威廉四世那样偏好海上事业,但却钟爱乡村风光,因此拉姆斯盖特仍然稳稳地屹立在最受贵族欢迎的避暑胜地第一位。
一到七八月份的夏季,为了躲避闷热压抑的气候,拉姆斯盖特就热闹起来,伦敦的达官贵人纷纷愉悦地前往别墅享受暑期假日。
然而在去往拉姆斯盖特的道路上,这辆车内的沉重气氛与其他车辆格格不入、大相径庭。
车内坐着两位绅士。
一位年纪较轻,看着不过二十岁,应当是才成年独立。但这毫不妨碍他夺人眼球的美貌,铂金色的发丝、白皙细致的脸庞、颀长的身材,就连握着嵌宝石手杖的细长手指,都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珍惜宝物。即便是在深深人海里,也没人能忽略他,他会是绝对的焦点。
现在,这位英俊的绅士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怀表,扣上、打开,再扣上,再打开,显然是有些无聊了。
令一位看起来就略微年长、严肃自持。即便坐在车内也能看出来身材魁伟,肌肉结实。但长得就不如刚才那位夺人眼球了。自然,这只是跟车内的那位比较,若是放在绅士堆里,仍然能让人一眼就把他找出来。这不仅有赖于他眉目疏朗的相貌,更取决于他浑身沉稳自若的气度,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信任他。
然而现在他看起来眉目间满是焦虑,一双浅褐色的薄唇紧紧地并在一起,双手握成拳头,大腿紧绷,鞋尖不时无意识地用力捻着车厢。
就在这时,年轻的绅士开口了,“达西,一路上你都是这幅天塌了的样子,问你又始终不肯吐露半句。只说要去拉姆斯盖特,现在离目的地顶多还有三十英里——能说一说原因了?”
原来车上正是武曌现在的长兄,菲茨威廉·达西。
达西的神色随着离拉姆斯盖特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严肃,听见友人的询问,他紧紧皱了皱眉头,纠结许久才哑声说:“是家中有事——斯图特你应当知道我有一个幼妹吧?刚从伦敦的奥顿女校毕业,就在拉姆斯盖特度假。我记得暑期之前我向你询问过拉姆斯盖特的别墅,就是为了她。”
斯图特无声地点头表示还记得,并伸手请达西继续。
达西也不看他,只是仍锁着眉头不安地说道:“我们相交已经有将近五年了,我深知你为人正派,不屑于搬弄是非,所以才开口向你寻求帮助——一个轻信自己的家庭教师,受了心肠恶毒的男子蛊惑而试图与他私奔,但好在心性纯良,不忍兄长为此伤心而告知了管家,并在被及时拦下了这桩丑事之后,羞愧自尽未成的幼妹,我应该怎么办?”
斯图特费了一番力气才从达西的话中明白他要说的——达西现在内心纠结,既不想伤害妹妹但也不想让妹妹为此消沉,这实在让人束手无策,所以现在是想询问自己的看法。
说实话,斯图特心里并不赞同达西对于自己妹妹“心性纯良”的说法。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上流社会小姐们的通病,心肠软的叫人嗤之以鼻,又贪恋美色,几乎看到一个略英俊的男人就立刻会被蛊惑,而忽略了自己父母兄弟的感受和自己即将面临的社会上的责难。
但显然他不能这样说,斯图特只好仍然保持沉默,只是提醒达西,“无论怎样,那个男人都不应该让他再出现在这附近。不然总会泄露出去,给达西小姐造成毁灭性的灾祸。”
达西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斯图特的忠告,只是自己喃喃开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乔治亚娜年幼丧母,性格内向羞涩,还有些惧怕我这个兄长。她一直很信任自己的家庭教师扬格太太,然而扬格太太贪恋钱财,这次更是默许花心的赌徒讨好接近她。吉娜伤心极了。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胆小得像只兔子一样的吉娜会有什么表现,又该如何安慰她才能让她走出阴影。”
斯图特没有兄弟姐妹,无法体会到达西的担忧之情,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无奈地说道:“我一向跟女士保持着疏远的距离。请恕我也不能提供什么好的主意。”
达西也知道斯图特受他那位有些神经质的母亲影响,一直不愿跟女士多接触,这次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
他只能叹着气点了点头,,继续沉默苦思。斯图特知道了缘由,也明白达西此时只怕无心闲谈,便顺势也静默下来。
车中又恢复了刚刚路上的寂静无言,只听得到外边车轮轧过石路时辘辘的响声。
此时,在达西别墅内的武曌也完全接收了乔治亚娜的所有记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雷诺兹太太对乔治亚娜如此小心翼翼,也想起了威克姆究竟是何人——原来是一个从自己父亲那里知道了乔治亚娜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三万镑遗产,起了贪念,引诱十四岁小姑娘私奔,试图借此一夜暴富的人渣!
从上阳宫大火中偶然得到奇遇才能重活一世的女皇陛下,最珍惜自己的性命了。处在对女性尤其是豪族贵女的束缚并不严苛的大唐,武曌简直不能理解乔治亚娜的举动,为了一个人品败坏、有意引诱的人渣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钟爱自己的兄长?
害怕流言蜚语?这种毫无实质性的伤害离真正的痛苦还差得远,谁敢传流言,那就挖出来她的阴私大肆宣扬,都不是上帝,还怕谁没有做过亏心事,难道这个时候还要讲求君子行径吗?
害怕威克姆要挟?那就先下手为强,索性让他永远都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武曌不赞同乔治亚娜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武曌会过于指责乔治亚娜的懦弱胆小,而放过了首恶威克姆和帮凶扬格太太。
她愤愤地拍了一下身下暄软的床垫,在心中恨声道:“既然到了你的身上,也算是我承了你的情,我必将用威克姆和扬格的惨状,作为对你的祭奠!”
武曌独自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才从乔治亚娜的遭遇中缓和过来,她坐得久了容易干渴想喝茶,伸手习惯性地顺手在右侧一摸,不想摸了个空。
武曌一愣,不由失笑摇头,“不是在大周的宫廷,身边没有那个伺候得万事妥帖的首领太监了啊……”
她犹自感慨,忽然楼下传来阵阵马夫的呼喝,一个女仆略显兴奋的尖声响起,“达西先生回来了!”
达西先生?武曌怔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的哥哥了。也是乔治亚娜畏惧害怕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