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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一声惊叫刺穿耳膜般的恐惧,章筱萱同叶溶同时抬头望去,一位蓝褂黑裙学生服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捂住头尖声尖叫立在一洼水坑前。

“雪玉,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谁许你来的!”叶溶迅然起身迎上,那姑娘扑去叶溶怀里紧紧搂住他“哇”的失声大哭,“小溶哥,你几天没回家了,干娘着急,”她颤巍巍抽噎着指指地上周身发抖。

“别怕,一只死猫。”叶溶哄慰惊魂未定的她,又转身对章筱萱抱歉道:“我大哥的妹子,蒋雪玉。”

章筱萱惊慌失措地挣扎起身,听着“汪汪”的犬吠,转作“呜呜”哀鸣,虎子坐守湿水坑前悲痛欲绝的样子。章筱萱下颌发抖,无法闭嘴,废墟冒着灰烬未散的白烟,一道湿漉漉的黑印蜿蜒,躺在水洼里的,是虎子带回家的那只花狸猫豆子,两年的伙伴,是虎子从火场废墟中把豆子的尸体拖出来的。豆子毛色黑湿作一团已经难辨面目,章筱萱咬着紧握的拳头,渐渐渗出血滴,他无声的哭泣。姐姐在一旁喝他:“草儿,到你姐夫这边来,你的手,还要唱戏的。”

飞来横祸,六合班宅院一夜化为瓦砾灰烬。

章筱萱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听了来来往往师兄弟们的哭骂声。

“草儿,小闹去哪里了?”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问章筱萱。

锅盔抹一把鼻涕郑重其事地问:“怎的就他命大,着火这夜他偏偏不在。他一来,不是把白煜那狗贼的巡捕房引来,就是带来大火,啐,扫把星!”

人在失落时总希望有所发泄,最不在眼前人畜无伤的人抓来骂骂泄愤,挑起周围人的共鸣一起骂个昏天黑地最好,也不必去计较是非真伪良心谴责。于是师兄弟们一经点拨也恍然大悟,一并靠拢锅盔,对楚小闹口诛笔伐。

章筱萱原本丢魂落魄,那污言秽语过耳而去,只是锅盔骂得慷慨激昂时,一把抓住章筱萱泥湿半干的臂责怪:“草儿,不是哥哥怪你,你也太不带眼识人了,这点儿你得跟咱们师父好好学学。”

听到这里,章筱萱发红的眼才噙了泪望向他,喑哑的声音问:“是呀,你该庆幸吃他那么多朱古力糖和糕点没毒死你!”

锅盔愕然,缓缓松开擒住他的手,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了骂:“你个混蛋,怎么好歹不分了?你还向着他说话。咱师父一脚一脚跋山涉水跑码头搭台子,一嘴一嘴去唱戏养活咱们师兄弟挣得的江山容易吗?这转眼就被你给毁了!你还有良心吗?”

陡然间,章筱萱如暴怒的小兽一般扑过去,修长骨节的双手卡住锅盔的脖颈,恶狠狠吼道:“证据呢?你血口喷人!”

众人眼中的小师兄章筱萱由来的性格温顺乖巧,练功演戏一丝不苟,却毫无戏班孩子的粗鲁野气。乍见他炸毛的猫一般扑来,也吃惊不浅。一众师兄弟们喊劝的,拉架的,乱作一团。

杂乱中,就听一声吼喝:“都吃饱饭啦?练功去!”师父吴艳秋横眉立目立在废墟中。

他不过瞟了徒儿们一眼,扭头便去同洪五爷等人指指点点四周安排着:“东西拾掇出来,放去老仓库,后院受损,但基本无碍可以住人。前院堂屋厢房尽毁,都搬去戏船暂住两个月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意!”

“巡捕房来人说,等下子安排人来勘察火场露口供。”方筱晖是吴班主的入室高徒得意门生,日常戏班事务多由他打理。

“不必啦,走那个过场,演给人看,不收票前的戏,老子没功夫陪唱!”吴艳秋挥手拒绝。

众人神色黯然,吴艳秋却负个手气定神闲呵呵笑道:“翻篇的东西,回不来,悔也无益。向前看,人活着,怎么也得吃饭穿衣往前走不是?那个……”他转向戏船经理说,“去寻一下那位天谈的左经理,知会一声人家,天干物燥,家宅失火,人畜无伤,不碍着天谈大戏台唱戏。咱们一切,照旧。”

又转向洪五爷道:“老哥哥,您那几只阵亡殉节的‘雀儿’日后兄弟赔你。”哈哈两声又说,“您市面上认识的朋友多,看给报社呀,高高低低各界放个话儿去。想靠这些下三滥手段整死我吴艳秋,还欠火候,烧不死我,咱们天谈大戏台见。”

才安静下的师兄弟几个面面相觑,有人轻声嘀咕:“师父这意思,是白煜和高寿三儿那些狗贼下毒手报复?我就说小闹看着不似他们一伙儿的人。”

“保不齐闹儿也出事了吧?也没了音信。”众人矛头扭转后,开始担忧楚筱闹的安危。

章筱萱翻身爬起,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蹒跚着向后院冲凉棚去,汲了井水兜头冲下,身后一个声音问:“你还好吧?火势急,叶溶鲁莽,忙乱中若伤到你……”

“我没事,多谢。”章筱萱冲着脏兮兮满是灰烬泥泞的身子,鼻孔口腔里仿佛拥塞满烟灰。

“灭门的事,不管是受我所累,还是吴老板的旧怨寻仇,我叶溶都会一查到底。不过,吴老板是个深明大义目光深远的人,咱们都向前看。既然你们要去戏船暂住一段时日,就停靠我蒋家码头吧,所需用度,尽管提。我先去了。”叶溶放下苇帘,留下一句,“一点心意,别嫌弃。”说罢脚步声加速远去。

章筱萱回身,却见台上拿灯台压了一叠纸币,他忙要追出,却衣衫不整无法向外,心想叶溶貌似鲁莽,却是个心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