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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见徒弟忽然蹒跚而来,对左经理毫不避讳道出来意,忙嗔怪筱萱说:“昨夜染了风寒,让你屋里禁足养病,莫招惹给旁人。怎么如此的不识大体?还不退后离左经理远些。”

章筱萱恭顺垂手应了声“是”,略退两步,话题未断道:“昨儿大船上,老菩萨提点六合班签约天谈舞台时,也曾同少东家合计此事。是搭班,还是搭台?是老菩萨一语定乾坤,六合班搭台秦氏大戏台,自带班底。老菩萨还说,她养的花儿挪盆还要带上旧土呢……就怕这临时拆班子,戏就变了味儿。”

吴老板忙接话说:“贵府老祖宗还真是个懂戏的。”

“此话不假,搭台,可也不是阿猫阿狗都够资格登天谈大戏台的,所以要遴选一番。”左经理摇着折扇认真解释。

“听高老板说,老菩萨昔日可是在宫里陪老太后听戏的,什么好角儿没见过?筱萱临下船时,少东家还追出来再三叮嘱,莫辜负老菩萨的厚爱,过几日,老菩萨要荐些亲朋去天谈听我和师父的《汾河湾》。就是戏单,南少叮嘱都是要等他来亲自拟定……”

楚耀南在房里听得真切,听他左一句“老菩萨”又一句“少东家”,心里笑骂不已,心想这小东西果然近墨者黑,才同他混了两日就学“贼”了。也学会扯了虎皮做大旗,假传圣旨了。但可爱的很。

左经理听罢干笑一下,拱拱手说:“这个,左某不得擅专,还待回去同南少商议一下。”

吴艳秋手中折扇敲敲另一手虎口,点头道:“不急,不急。那吴某静候左经理佳音,再备天谈的打炮戏。至于这日子拟定……”

“待左某同少东家商定再议。”左经理唇角噙笑,如此一来,这商议到几时可都由他把握。

吴艳秋果然老奸巨猾,转向章筱萱道:“也好,吾儿正好得空将养身体。”不为人查地递章筱萱一个眼色,然后对左经理诚恳地说,“小孩子心急不懂事,恃宠而骄,不能都由了他们,左经理您圈定日子知会我们一声就是。六合班这十余条戏船明儿先照旧出去唱戏,待您定下来是审考还是如何,咱们再拟时日开锣登场。”

还不等左经理答话,章筱萱忙认真提醒:“师父,别呀。您忘啦?咱们这戏船沿江唱戏,一出去这一个来回至少十天半个月。真若人都撒出去了,这天谈的戏还怎么唱呀?徒儿走这一趟船,再回来可要月底了。老菩萨昨儿还说想听我唱“八角鼓”呢,说昔日宫里,澄贝勒唱得最好听。她老人家好久没听人唱了。”

“你这是又人前得瑟了?”吴艳秋宠溺又无奈地打量章筱萱摇头,杂戏班子会的杂演得杂,章筱萱更是触类旁通的学得戏路颇宽。

“惭愧,惭愧,孩子年少,会些雕虫小技便沉不住卖弄。即是老夫人也不急,还是待孩子们月底回来后再拟定日期。”

这师徒一唱一和,分明给他设了个套儿跳进来,左经理立时语塞。若果然拖延到月底,老夫人和少东家问罪下来,或真责他个办事不利。老夫人在秦家一言九鼎,平日高老板这么大的角儿都要低了姿态不时造府去讨老太太欢心;更有南少,年少轻狂,大戏台多少老人被他不留情面的“打脸”无地自容,他说翻就翻不讲情面。这眼前的小戏子又是南少钦定的,真若遂了有些人的心愿去得罪南少,也是得不偿失。

左经理忽然一抹擦脸儿,爽朗陪笑了对吴班主道:“哎呀,左某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既然老夫人有话在先,少东家对老夫人一片孝心在后,左某就不便赘言。不如,这样……”左经理为难地叹口起道:“头三天,打炮戏,吴老板您自行拟定,主要时间匆忙,就定在三日后五月初十。至于日后……日后……”

“日后,若六合班有那活儿不入眼的,上至台柱子,下至跑龙套的,您看着谁不行,该换就换,左经理意下如何?”吴班主接话道,上前握握左经理的手,袖子里一枚雕工精致的羊脂玉手把件儿塞去了左经理手中,一枚背负北斗七星,口衔铜钱的三足蟾。

吴老板笑眯眯道:“区区小玩意儿,您见笑。”

左经理沉下脸,又渐渐生出和悦的笑颜道了几声:“好说,好说。”

他手中掂量这小古董贵而不奢,却寓意其中,三足蟾,旺财,有钱大家赚。想这吴艳秋果然是个懂江湖规矩的老滑头。

章筱萱不失时机地追道:“左经理您放心,六合班定不让您作难失望,梨园老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平日师父打小儿就这么教导我们师兄弟,台上的活儿一分一毫不容马虎的。听戏看戏的人眼睛雪亮。不然怎么卖座儿?”

章筱萱的话步步紧逼,毫不留喘息余地。左经理笑笑打量他,似也发现自己小觑了这个孩子,就点点头说:“也好,既然小章老板同少东家商议妥了,那这前三天的打炮戏,六合班自己定。后面的戏,再议。”

人声脚步声渐渐远离,楚耀南却深感对章筱萱前景的担忧。原以为助他一臂之力扶他站上大舞台,却不想这哪里是戏台,比他船运码头的江湖还深不可测,想必也是杀机四伏。他过去懒得去打理大戏台生意,一是不喜欢那“咿咿呀呀”慢吞吞唱不过一句词的老戏,二是不愿意同这些明一套暗一套的老家伙们打交道,只靠戏台为秦家图个名声。他更多心思花在电影和夜总会、马戏团等买卖的投资赚钱。

但转念一想,今日的局,明显是左经理得人指使或掣肘不得已而瞒天过海给六合班一个下马威。可章筱萱毕竟是吴艳秋门下弟子,外敌当前,他不计个人得失屈辱,孤注一掷去保护师门利益,不惜得罪戏台经理。只此一点,章筱萱“傻”得可爱又可怜,但那份孤勇、机智、临危不乱的气势确有几分台柱子的担当。别看他貌似娇弱,骨头却还是笔直□□。

人喧声脚步杂沓声渐渐传来,憨胖慌乱的声音:“师父,还是我来吧。”

“憨子你前面去开门。”师父带了几分气喘。

“师父,我自己走……”章筱萱虚弱的声音,仿佛周身的气力用尽在同左经理的对峙。

“你再挣腾,再不老实我把你扔鱼缸里。”师父的斥骂声,徒弟们的笑声,有人打趣道:“师父扔草儿进缸里,咱们架火烤,侉炖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