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一只手拍拍他肩头,才回头,一只箩筐兜头扣下,晕了过去。
“南,南少,我……”阿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懊恼的样子。
楚耀南抢过他手里的烟盒和洋火,也不怪罪,点燃一只烟递个眼色,示意他自己慢慢打扫战场。
送楚耀南走时,阿丹才犹犹豫豫又喊一声:“还有,南少,那孩子,咱们的人失手了,可又得手了。”
楚耀南猛然回身望他,略显惊愕。不等阿丹解释,他问:“老太太怎么说?”
阿丹忙答:“老菩萨那边,没敢跟她老人家说呢。老爷下令封口。就是,下了大雾,见了鬼似的,孩子寻不见了。”
楚耀南驻足,顺着他问:“寻不见?不是吉童尸身上都拴着浮漂吗?寻不见如何厚葬做法事?”
“孩子忽然活了,吓死弟兄们啦,都说江神显灵不敢再追了去调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追去,天降大雾,就找不见了。傍晚时,听说那个目莲宝盆被寻回来了,可孩子不见了。最奇怪的是……”阿丹说着都吓得自己咳嗽几声四下看看说,“那盆上有个深深的窟窿印,似是飞镖斧凿的痕迹,不排除是被人把孩子捡走了。已经让稽查队沿江去查寻呢……不过,就算寻回来,也错过了端午良辰吉日端午法事,嘻嘻,这是江神娘娘在保佑南少你呢。再开天河做法事送子,至少又是三年。”
楚耀南笑笑说:“可惜了,据说很灵验,三年前十一姨不就是请江神娘娘赐吉童,怀上了个小子吗? ”
“那不是也没能留住吗。”
楚耀南叹息一声:“老爷倒是极为看中今日法事,听说今晚还特地安排了沪江各大戏班子沿江搭台给老太太唱堂会庆贺。可别扫了兴。”
楚耀南眼前忽然划过他驾着戏船绕那艘游轮时,那上面的胡琴鼓板声。
阿丹忽然打断他的话提醒:“是了是了,南少,那盆上的窟窿,蒋氏青道堂镖局,老六叶溶可是使得一手好飞镖。这孩子,该不是他劫了去吧?啧啧,这可是,罪该万死。”
二人相视,心照不宣,然后都暗然一笑。
“你帮爷做件事。”小楚拢耳对他低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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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天色已沉黑,大雾散去,漫江竟洒满璀璨星光点点摇闪。
小楚在驾驶舱手掌舵盘引大家绕开盘查,奔去蒋氏码头停靠。
章筱萱立在舱外,望着大江浩瀚,江风掀起他长衫衣襟猎猎作响。
“你学过皮黄戏?”章筱萱问他。
“纯是哄我家老太太开心。”小楚得意地答,目视前方。
“唱得还不赖。”
“那是,既然做,还不做得像?”小楚答,二人对视一眼。这话倒是颇中章筱萱下怀,自幼,师父对他严苛的管教就是,“既然做了,就做最好的。”
稍作沉默,换做小楚问:“你戏唱得不错,昆腔、皮黄底子又好,怎么不索性去唱京昆,偏偏唱什么杂合戏?”
“杂合戏怎么了?”章筱萱不等他说完就回怼。
“唱得再好,也是下路货,上不得台面。你见过哪家大戏院、舞台或仕绅名流人家唱堂会请杂戏班子上台?不是我笑你,你有这副好嗓子,这扮相,改学皮黄昆腔,随便寻个名师点拨□□一二,搭上个京津沪的大舞台唱上几出,一准儿的大红大紫。总比你做这‘满江红’的杂戏名角儿埋没了,更要体面大方吧?“小楚直言不讳。
“好东西还是下路货要让听戏的人说,不是那些唱戏的‘行家’、‘门派’自封自诩的。买得上座儿的掰着手指头能数出来,可报纸上自诩阳春白雪的行家就多如牛毛了。”谈到要害,章筱萱毫不退让。小楚不由好奇的多望他几眼。
“看我做什么?”章筱萱好奇道。
“你还,真有些,呆气。”小楚笑了,“如此说,你就打算唱一辈子杂戏?”
“那自然,我还要多唱,越唱越远,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杂戏的好,为杂戏说句公道话。都是梨园行的,都是练功靠本事吃饭,就不明白干嘛这戏和戏还要分三六九等?”
小楚见他认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哧大笑,摇摇头说:“不踩着几个肩膀,怎么显得自己高呀?还要你这种呆子,甘愿给人当垫脚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