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如今正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权势滔天,寻常人难得一见。
行人们来了兴趣,皆踮着脚尖探头探脑,想看看从这马车上下来的是贵人。
从马车上下来的青衫女子身形清瘦,她举着油纸伞立在一旁等着,一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颇有些清汤寡水,顶多算是清秀,但嘴角那颗美人痣却给她添了几分韵味。
青衫女子伸出一只手将从撩开车帘的女子扶下来。
在视线触及到那抹正红色时,周遭的人呼吸一凛,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缈看,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红衣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正穿着一袭正红色的春衫,脖子上带着锦鲤铃铛银项圈,乌发如墨,披散下来如同上好的锦缎,泛着珠光。
细白的皮肤,脸颊肉嘟嘟的,有着尖尖的小下巴,弯弯的乌眉,唇角微翘,天生带笑,一双猫儿眼,瞳仁稍大,眼白少,眼尾上扬,显得有些呆板。
那模样,像极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儿。
是个极其讨喜的模样。
她正一手举着油纸伞,一手搂着一只酣睡中的狸花猫,朝着这方走过来。
黎缈路过屋檐下避雨的行人时,留意到他们古怪的神色,心头起疑。
有人低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似是无奈,有人面色紧绷着,眼神躲躲闪闪,在黎缈转过头的时候,他便偏了头移开视线。
亦有人讥讽嘲弄,似乎在笑她不知好歹。
黎缈有些不舒服,在那个容长脸高颚骨的女人面前停下脚步,她转过脸,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女人。
那女人连忙收了讥讽的表情,埋着脸,缩在人群之中。
黎缈眉头微蹙,将油纸伞收了起来。
她抬眼环顾了一眼周遭的人,皆是灰扑扑的一片,颜色太暗了,似乎少了些什么。
天也是灰蒙蒙的,乌云笼罩,分不清晨午。
两年不见,这盛京竟变得如此怪异了。
因着下雨,屋里很昏暗,好在店家点了蜡烛给大堂里添了些光线,黎缈跨进门槛的时候,客栈大堂里坐了满满的人,甚至抬了柜子搭建临时的桌子。
堂中正吃吃喝喝的客人们恍然瞟见那抹红衣,挑菜的动作一滞,也向门口的黎缈投来打量的目光,神色古怪,一如店外的人。
店小二小跑着过来,他瞧见了黎缈一身富贵的打扮,知晓不能轻易得罪,只能恭恭敬敬点头哈腰,“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店里已经没座了。”
黎缈瞧见那几张临时搭建的桌子时心里就有预料,倒也没再说什么,有些失望地道,“阿豆,走吧。”
她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忽然开口,“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到老朽这来坐。”
老者一身麻衣蕴袍,眉目慈祥,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多谢老丈。”黎缈毫不拘泥,朝着老者道谢,径直走了过去。
大堂中不少客人的目光也都随着她的身影过去。
“姑娘这是许久不到盛京了?”那老丈见她不拘小节,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取了一个干净的茶杯替黎缈斟茶。
他虽是在问,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老丈何以见得?”黎缈接过茶杯,笑着道谢。
“你看看这酒楼里坐着的客人和外面那些避雨的人,不觉得少了些什么?”老者摸了摸胡须问道。
黎缈依言看了一圈,猫儿眼里带了几分迷离,是觉得有些少了什么。
明明答案呼之欲出,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点。
“那些人的怪异同我许久不到盛京可有干系?”黎缈问道。
“姑娘可曾见着第二个穿红衣而行的女子?”
老者轻轻一点,黎缈便觉得通透起来,她摇了摇头。
没有看见,莫说是女子,男子也不曾见到。
一丁点红色也没曾见到过。
“老丈,这是什么缘由?”黎缈蹙着眉问道。大宋繁荣昌盛,又正值盛世,百姓都喜欢艳丽的服饰,以红色为甚,两年前这盛京街道上放眼望去,不管男女,穿什么红的都有。
今日,却是只有她一人穿红衣,赫然醒目。
“这两年来,民间都传着一句话。”老者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一阵带着湿气的凉风吹了进来,烛光忽闪忽闪,映出他眼角深邃的皱纹,阴冷的湿气窜进衣襟里,掀起一层鸡皮疙瘩。
老者低沉沧桑的声音传来,如同重锤打在心鼓上,震得人头皮发麻。
“恶鬼在人间,勿着红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