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时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一边往后退一边欢快地说:“开玩笑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小跑着穿过街道,已经及肩的头发时不时被拨开到脸旁,从背后看,活泼又傻气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喻白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衬衫如雪样白,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她排在队尾时,又回过头来望了自己一眼,虽然看不清楚,但喻白知道她是笑着的。
于是她也弯起唇角对她微笑,双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很安静地坐在原地等,直到眼里那团光,慢慢熄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喻白站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仍在专心致志看蚂蚁的卖花小男孩。
“帮我个忙好吗?”
小男孩循声往过来,刚好看到她眼角滑落一颗泪珠,碎在她的裙摆上,洇出一点水渍。
他犹犹豫豫地接过硬币,装在口袋中,站起来用标准的伦敦腔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女士?”
喻白笑笑,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话,然后朝街对面望了一眼,便慢慢沿着那条路,越走越远。
另一边,席明时终于手里拿着两只冰淇淋,从繁杂的人群里脱身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躲避往来的人,顺便抬头看了眼街对面。
只在一瞬间,她的心脏猛然一缩,失神之下胳膊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冰淇淋不偏不倚叩在她的衬衫上。
她没有反应,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椅子,两秒后,疯了一样跑过去,在四处追寻喻白的身影。
往来的人尽是陌生面孔,没有一个是她最想看见的。她刚才明明还在这里,乖乖坐在长椅上等自己回来。现在不过十分钟,她却突然不知去向。
某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冲上头,席明时喘息未定,来不及考虑太多,拉住身边的人探问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卖花的小男孩悄悄出现在她身边,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她说:“你在找人吗?”
席明时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蹲下来望向他:“你看到刚才坐在那里的那个女孩了吗?”
她说着指了指长椅,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
小男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冲她点点头:“是的,她走了,让我留句话给你。”
席明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全身的器官都突然停止运作,身体止不住发颤。
“她说,这是最后一次。”小男孩不懂其中意味,便原原本本地把话复述给她。
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里冒出刚才最后的两句对话。
“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会。”
但是没想到,她还是骗了她。
席明时脑袋里炸开般嗡的一声,心脏像突然被利刃刺穿,骤然抽痛起来,她的脸色唰一下变白,忍着疼一般深深叹了口气。
是了,她早该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哪怕这几个月来她看起来很正常,可到底,她还是病着的。
最后,这个字眼实在太可怕了,她不敢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快告诉我,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男孩好像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出声。
“对不起,那个女孩是个病人,你如果不尽快告诉我她往哪个方向走了,她很可能会出现危险。”
小男孩听后仿佛也震惊了一下,使劲眨眨眼睛,然后抬起小手,指向她身后的街道。
“她,她往那边走了。”
原本喻白告诉他如果有人问起,一定要指另一个方向。
席明时对他说了声短促的谢谢,把手中幸免下来,已经有些融化的另一支冰淇淋塞到他手上,便急急忙忙朝着喻白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她冷静不下来,哪怕已经很努力了,这份莫大的恐惧和不安也像块大石头一样,拉着她不停下沉。在过往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她从没有过某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几团乌云笼罩起来,阴沉欲滴,风中又起了潮气,是阵雨来临前特有的标志。
她穿过人群,边找边问,顺着些细细的线索一路追过去,然而当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再没有人知道喻白往哪个方向走。
离她不见踪影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席明时茫然地站在两条路中间,恍然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路上行驶的车辆冲她摁着喇叭,但她一动也没动。
片刻后一个交警走过来同她搭话,等走近时,才发现她泪流不止。
席明时抬头看了眼天空,雨滴刚好从阴暗的幕布中落下,掉进她的眼中,入骨一样凉。
这一次,她什么准备都没有,早把所有防备都卸下了,所有用于监控她的手段都停了,因为她以为她不会再跑了。
可是,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