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夜雨早已停歇,两人吃过早餐后还是带着雨伞出了门。
伦敦是个很容易下雨的城市,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久而久之,那些长期被冲刷的建筑便沉淀下了特有的庄重色调。
喻白忽然仰起头,看了看街道外的天空。
一片的碧蓝如洗,几朵云彩悠悠飘在上面。阳光澄澈通透,从婆娑的枝桠间落下来,投在青苔斑驳的街砖上,明暗不定。
天气难得这样好,风吹得温温柔柔的,带一些雨后的潮气,吸进肺里格外舒爽。
走着走着,她逐渐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
身边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往,擦过她的肩膀而去。不远处的街角有个戴帽子,穿一身伦敦黑的女人,手中拿着的三明治忽然掉在脚边,被这时候路过的一辆车刚好碾压过去,她懊恼地看了一眼,摇摇头走掉了。
“怎么了?”
走在她前方的席明时感受到手上的牵扯,也停下来回过头望向她。
喻白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有些茫然地看着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是在梦里。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清晰的钟声,她耳中听到广场上白鸽飞起时扑棱翅膀的声音。
“你听到钟声了吗?”她仍旧望着街边问。
席明时环顾四周一圈,只听到当地人生活的喧嚣和枝头的鸟鸣声。这个地方离钟塔很远,不可能出现钟声。
她看向喻白的脸,愣了几秒,走过来将她顺势抱在怀中。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喻白恍惚一下,慢慢回过神来,回答道:“没事,走吧。”
只是刚才的某一瞬间,她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身体在不停下陷,现实和虚幻在眼前重叠,让她差点混淆不清。
这种感觉,从前也曾出现过。
席明时听后却没有松开,她沉默一阵,又把她往怀里搂紧些:“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很害怕。”
喻白怔住,忍不住问道:“哪种表情?”
席明时想了想说:“很累的样子,眼睛里没有神,整个人像灰色的。”
喻白皱了一下眉头,她以为那种疲倦感是并不容易被察觉的,却不想已经被她看了出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有些时候,会出现那种身体和意识分离开的奇怪感受,它们中间好像有种细细的联系,微弱到随时都能断掉。
于是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个不知靠什么驱动的空壳,仿佛在某一刻就会停掉。
席明时又深深抱了她一下,才慢慢松开手,替她把耳边的头发别上去:“如果觉得累了,我们就回去休息,好吗?”
她停顿一会儿,接着柔声说:“不要勉强。”
今天是那场经典的音乐剧悲惨世界,喻白选的,离开演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她们在这里的生活和当地人一样,每天做着看起来无用的闲事,把节奏放得很慢,像在消磨时光一样。但这种生活,对疏解她的情绪有帮助。
喻白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我没事。”
为了让她确信自己的话,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席明时牵起她的手走到路边长椅旁,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儿。这是条幽静的街道,建筑和树木看起来有很多年头了,古朴又有质感。
不远处有个卖花的小男孩,把花篮放在一边,蹲在地上看蚂蚁绕过水洼。
“要吃冰淇淋吗?”席明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微笑着问道。
街对面就有一辆冰淇淋车,窗口外排起了长长的队。
喻白望着她,本来没有这个胃口,却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
“还是香草酸奶的吗?”
“嗯。”喻白回答道。
席明时慢慢直起身子,像对待一个小孩子般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嘱咐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休息一下,不要乱跑。”
喻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很乖地点点头。
“我在这里等你。”
席明时笑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两步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停下了。
她回过身,忽然半真半假地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喻白愣了一下,眼底有一刹那的震颤,像颗鹅卵石扔进湖面那样,很快就归于平静了。
她同她对望着,忽然刮过的风吹下一阵树叶,落在她的头发和外套上。
这短暂的瞬间像一亿年那样漫长,没有人知道下面的波涛汹涌有多狂烈。最终,喻白舒展眉眼,对她轻轻笑了笑。
“我不会。”她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