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明白过来,刚刚那句“待在我身边最安全”的含义。从另一方面讲,假使自己逃离她身边的话,那这个人本身就会是最大的危险。
几只猎犬咬死野兔后,十分整齐地立在一旁,竖起耳朵等着下一次命令。
草地上染起一片鲜红的血迹,兔子脚掌抽搐,口鼻中还尚留一丝热气。
喻白不知道何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即使不被蒙住也不敢睁开。
和她遮掩不住的紧张相比,席明时显得很放松和悠闲。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轻轻转过她的脸朝向自己。
“是不是又想骂我是个变态?”
她眯起眼睛,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喻白脸色有些奇怪,她来来回回扫视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唇瓣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席明时鼻子里“哼”了一声,戏谑笑道:“不会骂就不用勉强了。”
什么“变态”、“疯子”、“神经病”、“人渣”、“恶心”、“真烂”,她那些小儿科的词汇,自己已经数不清听过多少遍,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一阵风拂过,吹起两个人的发梢和衣领。
许久后,喻白终于开口:“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起码不是正常人。
因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超出自己想象力的限度,刷新她对一个人的认知水平,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席明时笑了,抬头望了望天空,心情似乎还不错。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好,范围可大可内涵可深可浅,评价可褒可贬,甚至意义也是可有可无的。
但她知道,这是她心底里一直最困惑不解的一个问题。
而一个人是这样复杂,全身上下有206块骨头,数不清的血肉和神经,即使构造大同小异,思维却千差万别。
如何用短的时间和最精炼的话语将一个人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个史诗一样庞大的难题。
席明时却省略了思考过程,灼灼双目直视着喻白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真实。”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落地有声。
真实。
这样简单,同时也这样复杂。
喻白如预料之中那样皱了皱眉头。
真实?
这算什么答案。
世间哪一个人不真实,不是有血有肉地行走在路上,真且实地存在着的,为什么她却偏要用这个暧昧不清的词来概括自己。
席明时看着她思考的模样,唇边笑意不知不觉中加深一点。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喻白被她的反问弄得愣住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没有人问,所以真的说起来时,她心里竟然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琢磨片刻后,她才发现原来用两个字坚定地描述自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
席明时耐心等了两分钟,看她这幅答不上来的样子,淡淡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轻托她一把,站起身来舒展了片刻,便握住她的手朝城堡另一边走过去。
喻白在刚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回首打量过自己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说是城堡并不为过。
尖尖的屋顶,青灰色砖墙,屋脊错落有致,哥特风浓郁厚重,和她从前游历时落住的酒店有几分相似。
席明时领着她绕过正面,打开一扇隐藏在角落的不起眼木门。里面是一条越来越幽暗的石阶,布满了青苔留下的斑痕。
喻白望着浓到看不见的黑暗,犹豫半晌不肯下步。
席明时看了她一眼,说:“里面是装了灯的。”
听到这句话,她才抬起腿,提着裙子慢慢跟在后面走下去。
两个身影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背后的微光越来越弱,就当喻白以为这条阶梯长到没有尽头时,眼前便慢慢浮现出暖橙色的光芒。
那是一扇同样的木门,席明时轻轻推开没有上锁的它。
“吱嘎”一声,喻白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而席明时回以同样坚定的一握,给她足够安心的力量。
腐朽木头和菌类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潮湿又有些阴寒。
像是随着木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般,眼前豁然一片。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喻白怔住了,喉咙滑动两下,无法用语言表达心里的震撼。
七座铁黑色的雕像赫然而立,排列在类似于教堂的广阔空间中。狭小的天窗投下几束白光,不偏不倚打在每一个雕塑头上。橙黄色的地灯围绕在每个雕塑身旁,衬出一种格外浓厚的宗教感。
席明时慢慢踱步进去,脚步清脆,带起一阵短暂的回声。她的视线在几个雕塑间扫了一圈,口中喃喃道:“基督教的七个堕天使,象征着七宗原罪”
她一边说一边走过每一座雕像,“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贪食、色欲。”
每一个撒旦有他的名字和形象,特征鲜明又狰狞可怖,看过去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这些是你”
“不是,”席明时打断她的话,“是这座城堡的原主人的,”
她走到一座雕像面前,用指肚轻轻抹了一下沾在上面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