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喻白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的失眠不是别人那样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而是静静凝望着天花板,可能一望就是一整夜。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心乱如麻,乱到不知从哪里觅得头绪,又不知在哪里结束,这种感觉古怪得很。
那双眼睛她总觉得熟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时不时会和记忆深处里的一双重叠,把她不愿回想的往事牵扯出来。
喻白闭上眼睛思考很久,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她。自从那件事之后,两人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了,都完全在彼此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如果不是这女人的出现,她怕也不会乍然记起,那个尘封多年的面孔,因为她早把她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这天夜里,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梦中,满手伤痕,鲜血淋淋地递过那枝带雨水的玫瑰。
玫瑰和伤痕一样鲜红得触目惊心,从灰色背景里跳脱出来,诡异而妖娆。
而她在梦里的反应和当时几乎毫无差别,一把打掉她手里的花便转身跑开了,跑了许久才敢停下。
觉得安全时,她忍不住转头一看,发现她竟然仍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眼底仿佛有数不尽的刻骨之痛。
喻白低头一看,玫瑰滚落在她脚边,瞬间颓败枯萎了。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步都没有跑出来。
这时候她猛然惊醒,全身冰凉潮湿,层层冷汗化作细流在皮肤上蜿蜒而下。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会被那种压抑和不安支配,就好像永永远远都无法逃离深渊一般。
喻白盯着半空看了许久,长长舒出一口气,便慢慢支起身子坐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撒在屋内,干净柔和没有一丝杂质。对于这个海边城市来说,七月份的天通常都很明媚。
她的胃已经好全了,和天气一样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曾经暴雨肆虐的痕迹。
一切似乎都回归到正常的状态,她走进浴室里,洗去满身疲惫,出来后刚好九点整,是工作的时间。
回国之前她拿到了华装的资料,经营范围主要分男装,女装,配饰和香水几个板块,她八月份便要成为女装部分的首席设计师,带领整个设计团队。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秋冬新款的筹备期,时间紧任务重,一入职就有很多工作要忙。
她已经给了尤总一个完整的工作计划,也从流行趋势中确定了色系和风格。另外,她早在之前便翻遍了女装部分的往期作品,觉得大部分都是中规中矩,没有精髓和亮点可言。
品牌的发展空间还很大,这也是她选择这里的一个原因,她向来不喜欢没有挑战的工作。
离七月过去还有不到十天,她每日不是工作就是在医院里陪喻母,给她汇报一下工作状况,毕竟她干了半辈子布料经销,在圈内也是很有资历的。
入职前一天,尤总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
地址选在一家黄金线上的西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尤总特地亲自开车来接她。喻白以为他想再谈谈工作,便把近期整理的材料带了过去。
餐厅里色调和氛围都是上乘,有人在不远处弹着柔和舒缓的钢琴曲,用餐的人附耳交谈,时不时向服务生挥挥手。
喻白今天穿一件杏色的礼裙,是她在学生时代给自己做的,简单优雅,配上流苏耳坠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尤总落座之后把她打量一番,笑道:“你今天真美。”
喻白微微一笑,说了句“尤总过奖了”。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又点了东西后,她便提到了工作方面的事项,并尽量用最简单清晰的方式汇报给他。
尤总安静听她说完,不动声色地抿下一口杯中红酒,说:“喻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设计师。”
喻白愣了一下,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想在今天的场合谈工作。
她虽然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他的赞美,而且适宜地暂时压下还没说完的话。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把两人的餐品送上来后,尤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意问道:“听闻喻小姐回国发展是因为一些私事?”
喻白又顿了一下,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些言外之意想说。她其实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也没必要回答。但既然他问,她便不得已应付一下。
“确实如此。”
她微微笑着,伸手轻拨了一下肩边的头发。
尤总点点头,大概是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便岔开了话题,开始聊起这些年来的所见所感,但是东拼西凑没有主旨。
喻白听得意兴阑珊,把汤匙抵在白瓷碟上轻轻压着。她骨子有股艺术家的孤傲感,向来不喜欢听毫无意义的话。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出于礼貌才能同人好好交往。
尤总似乎也发现了这点,笑着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聊起华装的经营状态。
“不瞒你说,其实近年来,华装一直处在低迷状态。”
喻白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淡淡地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