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作为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受了他老人家两千年的点化,到如今却连天地试炼都未曾经历过。我常在想,师尊之所以会定下苍梧弟子未满二十不得离开苍梧之野半步,年满二十后亦是只能每年出山历练一次的规矩,便是因着对师父恨铁不成钢。
就像人族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倾尽全力想让孩子考个状元,谁知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不得天天关在家里使劲背书,少出门去让旁人看了笑话。
苍梧之野创派九千年后师尊仙逝,听说此事还引起过六界不小震荡。通常修成仙体者便得不老不死之身,可仙界专程派人查探过,确认师尊是自然死亡。
这般一来,众人除了觉着师父资质太差外,又觉着师尊这上仙之位实在名不副实,于是再无前来拜师之人。
师父对苍梧之野的没落并不着急,依旧守着师尊定下的规矩,除了每年出山历练一次外,其他时间都闭门不出。如此一来,苍梧之野更是人丁零落,经过千年岁月渐渐沦为五十门派之末,被众人遗忘。
直到十年前,师父再次出山历练路过怀柔村时,发现三少年两孩童躺在因瘟疫死去的尸堆上奄奄一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这五人带回苍梧,名下这才有了五位后继之人。
这三名少年便是当时年方十六的弦暮楠和顾倾城,还有十四岁的顾倾云,两名孩童便是十岁的我和五岁的顾倾山了。
我和弦暮楠是嫡亲的兄妹,顾家三个亦是嫡亲的兄弟。
听说我们五人被带回苍梧之野后,大哥和顾家三兄弟在师父的精心调养下很快痊愈,唯有我始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若不是苍梧之野灵气充沛,师父又耗损不少修为保我灵识不离体。否则,我早已去往鬼界等候轮回了。
大哥和顾家三兄弟说我昏迷了整整三月才悠悠醒来,可惜烧得太久坏了脑子,那些前尘往事便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们说起此事时并未有任何担忧和悲伤,我想,他们定也是觉着我失了记忆其实是上天的眷顾吧。
没了记忆便不记得那些看着我长大的村民,不记得儿时的玩伴,甚至不记得爹娘的音容样貌。也就不会像他们那般,沉溺于悲痛之中久久走不出来。
那时我因着身子不好,师父便常抱着我坐在赤水岸边的大石上教导大哥几人修炼。
我靠在师父怀中看夕阳将大哥和顾家三兄弟的身影拉得很长,月亮又将他们的身影剪得很短。有时看着看着便趴在师父怀中睡着了,再醒来身上盖着的便全是他们的广袖白仙袍。
苍梧在师父的结界下总是四季如春,即便是躺在草地上和衣而眠亦难受到风寒。可他们几人却回回如是,搞得我在感动之余却又内疚难安。
我不明白自己的内疚难安之意到底从何而来,就像我不明白,偶尔在他们眸中浮现的憎恨之意到底从何而来一般。
我从不敢问他们憎恨的是什么,好像那里盛满汹涌的波涛,若是问了便会捅出个窟窿,被那喷涌而出的潮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