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忙于工作出差,电话少得可怜。沈之仁偶尔揪着有关陶然的一点小事,搁着放大镜般,往细节里挑错。
日子倒也这么兵荒马乱地过着。
一晃时间进入六月。
高二下学期的任务稍微重些,江城一中需要在高二学期结束的时候将高三上学期的内容全部上完。正式进入高三的时候,则是不停地根据重点,查缺补漏。
这学期除却陶然学习任务压力大,沈临本人也忙,经常出差,加班更是家常便饭。是以两人周日晨跑的约定也一次次无限期拖延。
不是上个礼拜陶然周日早上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不然就是这个礼拜沈临要出差。
总之,不管怎么样,两人的时间总是碰不到一起。
一开始陶然暗地里不甚惋惜。
除去周一至周六下午,她也就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能见到沈临的面。其他时间,他在工作,而她则是在上课。平时的电话寥寥可数。
一来陶然晚自习下得迟些,宿舍又有定点关灯断电的规定;二来则是沈临真的太忙了,好不容易陶然趁着回宿舍的这段途中,悄摸摸地给他去了个电话,那边不是忙音就是无人接听。
回拨这通未接来电通常也是好几天之后,这个时候陶然一边欢喜,喜悦的同时,一股苦涩又悄然涌上她的心头。
自从四月那次早恋请家长事件之后,一股难以言喻,不能溢于言表的怪异感,经常跑出来干扰她。
于是,在跟沈临短暂的几句通话中,每每一个念头都从身体某个深处窜出来。
她暗自祈祷时间能不能过得慢一些,让他多听听那头电流传过来的声音。
她知道她很自私。
明明这个时候,沈临已经疲惫得连声音都透着无力,可她还是想接触有关他的事物。
忽略电话那头那个人的实际情况,尽可能将对话多多延长一些。
参照具体现实情况,对陶然来说,见到人,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情。所以,听取声音倒成了一种慰藉。
只是这个时候的陶然,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多多接触沈临。
久而久之,这种期盼慢慢演变成一种习惯。而对一个人而言,习惯是一件过分可怕的事情。
习惯是一种常量,不具有可变性。
六月的某天,周六下午突然天降大雨。
随着天气一天天逐渐炎热,这雨暂且算是场及时雨。冲散了白日的炎热,暂时地注入一阵清凉。
许嘉楠由父母接送,大雨倾盆,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背好书包看了窗外,大雨如柱,世界一片朦胧。
“真的不用送你回家吗?”她再次朝陶然确认。
“不用,”陶然朝她笑笑,说:“你爸爸等了有一会了,你赶紧下去。”
“好吧,”许嘉楠走没两步,又转身问:“那你待会怎么回去?”
雨势浩浩汤汤,地上雨水溅得劈里啪啦,可能走没几步,鞋子和裤子都要浸泡在水里了。
陶然想了一想,说:“待会我家里人会来接我。”
“是吗?”听她这么一讲,许嘉楠放心了不少,“那好吧,我先走了。”
同学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转眼间一室安静。陶然前后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窗外,雨势仍旧猛烈。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她翻出一张新的英语卷子,选择题还没写完。抽屉里传来呜呜震动的响声。
她拿起来一看,是沈之仁。
呆愣半晌,她接下这通来电。
“爷爷。”
电话那头哼了声,才慢悠悠地说:“人在哪里啊?”
“还在学校。”陶然老实回答。
“我就知道。”沈之仁从鼻子出气,“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雨,你是不会打个电话回家,让人去接你是吧?”
电话那头,沈之仁依旧在碎碎念,老生常谈:“跟你沟通怎么那么难。”
陶然静默,眼下心情复杂。
这还是头一回,沈之仁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心她。
且算是一种关心吧。
陶然安静地听着沈之仁的唠叨,没有出声。
“我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吭个声,又不是哑巴。”
“爷爷,你说。”陶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给个声,让沈之仁继续说。
而沈之仁好像也被她这句话给噎着了,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末了他叹声气:“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没个机灵劲。”
陶然应下:“嗯。”
沈之仁气得没边:“什么叫嗯?你嗯什么?你爸跟我嗯,你小叔跟我嗯,现在你也来跟我嗯,你们是不是都在敷衍我?”
陶然把手机拿开点,皱着眉,心里想的是,沈之仁大约又在爸爸和小叔那里受气了,所以这会才来给她这么通电话。
刚刚产生的那么一点感动,这会全然消失殆尽。
“这样吧,待会你跟沈临打个电话,让他抽空接你一趟,”沈之仁老神在在地瞧了眼一旁的王叔,说:“你王叔出门了。”
沈临最近这么忙,指不定这会就在加班开会,可能也没时间过来接她。
陶然思考半晌,说:“爷爷,等待会雨停了,我自己回去。”
沈之仁一愣,反应过来后,吼道:“你是不会听话?还是我说的你听不懂?”
陶然无奈,抓着头发,绞尽脑汁,硬着头皮说道:“小叔他可能没时间。”
他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闲暇时间抽空来接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沈之仁挂电话之前留下一句:“这个电话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不然今晚你就别回来了。”
“我……”陶然还想说什么,沈之仁却不给她机会。
陶然看着手里响着嘟嘟声的手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时毫无头绪。
试卷是做不下去了,陶然放下笔,打开联系人列表,头顶第一位联系人就是沈临。她一个一个数字地念过去,又从最后一个数字,倒着念回来。
该不该给他打电话呢?
这个时候,沈临又在做什么?
陶然望向窗外,漫天大雨,像沁合她此时的心情一般,丝丝冰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陶然仍旧犹豫不决,最后不知怎么地,手一抖,这通电话也就这么随手拨出去了。
望着上面显示地“正在拨号”,陶然心里复杂难解。
可在复杂难言的犹豫下,她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喜悦。
行动先于思想,潜意识里,她还是想拨打这通电话的。
沈临对于她而言,不止是可以麻烦的人,同时也是可以安心地麻烦,更是可以依赖的人。
焦急等待半许,那边终于接了。
“陶然?”沈临声音带着疑问,“怎么了?”
“没,”陶然手指在书桌上划着,双眼低垂,“你现在在哪?”
沈临转动旋转椅,看向身后的落地窗,大雨漫天笼罩,雾气缭绕。
他想了想,转回来,看向一旁的时钟表,这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点陶然该从学校出发回家了。
“我在公司,”沈临报完自己的地理位置,转而问陶然,“你呢?”
陶然肉眼可见地沉默了。
该怎么说呢?
好像怎么说,都太不对,都不是很合理。
沈临感知她那边的沉默,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莞尔笑道:“还在学校?”
一猜就准。
陶然不由得懊恼,早知道在电话拨出去的那一瞬就该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