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水落石出(2 / 2)光盲首页

何天奎不说话。

老胡看他神色,继续:“他刚回来时,你让我‘试一试’他。我帮你试过了,也是个好材料,有头脑,有手段。重要的是,有仁义。”

何天奎当初的确如此安排,但话不能说太直白,他是让“试探”,而非“试练”。更没想到老胡会倒戈,自己出力不算,还拉了一群老家伙给那位当智囊团。

何天奎哼一声:“好材料又如何?不走正路。这样的人留在瑞和,就是颗定.时.炸.弹。”

老胡却道:“什么是正路,什么是邪路?就算他曾经误入歧途,以你的能力,不能把他拉回来?现在他手里这些股份多少人盯着,不乏开高价的……”

何天奎打断:“他一直都在跟人谈着。”

“可毕竟还没到最后一步。为什么?”

何天奎不说话。

想起周熠的那一通电话,“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底线,何唯就是我的底线。”

说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偏偏有人年纪小,被他迷得死去活来。这一想,更是添堵。

老胡问:“你说,钢和铁的区别在哪里?”

何天奎嗤笑,这个问题,初中生都知道。

老胡自答:“含碳量。”

“含碳量越高,硬度越大,含碳量越低,韧性越好,所以钢的韧性强于生铁。刚者易折,柔则长存。”

“当年你说,‘只要我说出口,只要不过分。’我今天就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至少不是为我个人。”

何天奎揶揄道:“多少年了,你可真能忍。”

“嘿嘿,你不好纡尊降贵,我可以为你们说和。”

何天奎没松口,以他的性格,没一口回绝,就已经是重大进步。

老胡看看时间,“不早了,田总监快回来了吧?我得赶紧撤,不然就冲这一桌不健康的菜,还不得把我轰出去?”

***

田云岚这一晚没回去。她在市内还有一套公寓,两百多平,跃层,精装,在她个人名下。

这里有人定期打扫,如今只需要添些日常物品。她站在次卧门口,想象着如何布置,又觉得还是交给女儿自己做主的好。随后又叹气。

女儿一直不肯接她电话。

比起上次“抛夫弃女”一走了之,这一次,二十年的谎言,更是伤透了女儿的心。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女儿真正无法释怀的是她对何天奎的欺骗。

但凡说谎者,都是抱有侥幸心,如今,她也是不敢面对女儿。可她必须得面对,不能总住在周熠那里,好说不好听。至于这两人进展到哪一步,女儿任性,周熠也不是谦谦君子,只希望不要像她当年那样懵懂无知。

这一切让人心累,她也不想再回去演戏,浴缸放满水,加了精油,放了音乐,彻底放松一下肌肉和神经。

何天奎对大多数精油无感,倒是喜欢薰衣草的味道。有时候,她也会帮他做精油浴,既有缓解疲劳的效果,也不失为一种闺房情趣。

田云岚在薰衣草的气息中闭上眼。

巴赫的大无前奏曲结束,她迈出浴缸来到镜前,隔着氤氲水汽,镜中人依旧窈窕,腰线分明,一如二十年前。

她伸手擦镜子,露出脸,眼神是成年人的。再往下,颈部也流露出一丝破绽。

女人的惶恐随着年龄与日俱增。连大美女王语嫣都像魔障了一般,急于寻求“不老长春功”,不惜打破前辈的玉像,也打破了段誉的一场痴梦。什么神仙姐姐,不过也是个俗气女子。

田云岚自嘲一笑。

胸部挺实,得益于数年来的保养与健身。这一点很关键。多少女人的自信都与这一器官绑到一起,不惜忍痛重塑。她抬手抚上去,终究是不同于年轻时,手忽然一顿,感觉到异样。

近半年变故丛生,倍感压力,她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在脑子里迅速回忆近期日程,要安排时间做检查甚至治疗,还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

第二天,田云岚抽空去了趟药店,然后去酒店。

路上,她想起从前闹别扭,他不会低头说软话,但会站在雨里等她,她抵不过内心煎熬撑伞冲下宿舍楼,他一把扔了伞抱住她狂吻,最后双双发高烧,半夜挂急诊……她那时觉得这才是真爱。

后来年岁渐长,意识到这是不自爱。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艺术型人格,典型的浪子,所以,他不会属于哪个女人。但她对他,又的确是不同的那一个,而他们之间纠葛太深,无法彻底割断。

电梯“叮”一声响,回忆戛然而止。

田云岚走到那个房间前,抬手敲门。

许久没回应,她开始担心,怕是病情加重或醉死过去,正要拿手机拨电话,门开了,男人睡眼惺忪,看清是她后,又有些慌乱。

田云岚心中一凛,推开他走进去。

恰好从里间走出一个女人。

三十左右,中等姿色,气质尚可,身上衬衣尺码偏大,让人怀疑是件男式的,领口微敞,下摆有褶皱,整个人带着一种刚起床后的慵懒……

窗户开着,高层风大,窗帘被风吹得一鼓一鼓。

男人反应慢一拍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田云岚把药袋子扔到茶几上,坐进沙发,“卓然,不介绍一下吗?”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主动介绍自己,“你就是岚姐吧,叫我小沅就成,我跟然哥是路上认识的,来这边办事,听说他也在就过来看看。”

田云岚说:“别叫我姐,我和你不熟。”

女人脸上有一丝尴尬,男人也不打圆场,自己去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田云岚面前,端了另一杯坐到沙发另一头。

小沅给自己找台阶,从沙发一角捡起手机:“我还有约,先走了。”

男人也不送,只是看了她一眼,女人拎起放在门口的大包,推门离去。

田云岚不喝水,也不说话。

男人问:“吃醋了?”

“把药吃了吧。”

“我已经好了。”

“那就扔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抬眼看她,“岚岚,我再说一遍,我们没上床。”

她反问:“是这次没上,还是从来没上过?”

男人没答。

他也穿一件白衬衣,露出锁骨,再往下,有完美的胸肌腹肌,呼吸间有一丝烟草味……这样的皮相,又是那样的性格,不夸张地说,横扫一切年龄段,有人愿意献上青春,有人愿意大把掏钱捧场他的艺术品生意。当然在男女关系上,他还算挑剔,但也不至于为谁守身如玉……

田云岚觉得自己这问话太蠢。

男人沉默会儿,起身坐到她身边,认真道:“你有丈夫,有女儿,有事业。”他自嘲一笑,“而我这些年下来,一无所有。”

田云岚一怔,随口道:“你不是说,过程比结果重要?”

“是。”他抹了一把脸,“我一直这样认为。直到看到你女儿的照片,还有你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忽然特别嫉妒,觉得自己特失败。”

田云岚心中五味杂陈,尽量冷静道:“人生就是求仁得仁,你按自己的天性和意愿去生活,得到了自由的同时,自然会错失一些世俗的幸福。”

男人闭着眼,靠着沙发背,“是啊。如果我说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太晚了。”

他声音缥缈,“所以有时候,就会追求一些虚无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