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洗澡,挖鸡眼(2 / 2)童年记事首页

由于汗出得多加上话多,嘴巴干,两壶茶一会儿就空了。我要自己去泡,德明却不让。他把壶盖掀开一点,说跑堂的会来泡的。果然,那跑堂的过来就把茶壶冲满了。

“德明,你怎么知道他会来的,掀开壶盖是暗号啊?” 我问他。

“这就不懂了吧,我们广东人要人冲茶就是这样的。”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了茶馆店那跑堂的看到谁壶盖掀着,他就来帮你冲水,当时我还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没多时,我的那份就没了。小黄抓了一点给我,叫我吃得慢一点,还说这是零食,不是当饭吃。“德明,你家里毛豆荚干还有吗?太好吃了。”

“这是我小阿姨自己晒的,送给我们一袋。我是一天拿一点,才积少成多。你吃了也太快了,要慢慢品尝。”

讲到吃茶吃零食,德明吃相最好。他是茶咪咪,毛豆子剥剥。大家边喝边聊,乐惠了不得了。没多时大铭竟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响得像开拖拉机一样。那师傅又来了,他用大毛巾把大铭的腿裹了起来,并把他的两只脚分别包好,就像小孩的“腊烛包”。接着我们也受到了同样的礼遇。这时我睡意袭来,眼皮塌了下来,也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皮,只看见大堂里毛巾是飞来飞去。要是在平时,这就意味着你可以穿衣走人了。可今天不同,这丝毫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们揩了几把脸,那师傅又把茶壶冲满了。

我们便又喝起茶来,一个扦脚师傅正在为小黄旁边的一位客人扦脚呢。只见他一手捏着浴客的脚趾头,一手操起快刀削起来,老皮一片片地飞了下来。这有点像我们削“贱骨头”,又有点像削铅笔。那浴客闭着眼,舌头不时地舔舔嘴唇,好像尝什么好东西。削好老皮,他开始挖鸡眼,他像德明小舅雕橄榄核一样,先把鸡眼旁的老皮雕去,等鸡眼头露了出来,再一点一点像拔洋钉一样,把小钉子一样的鸡眼拔了出来。扦脚师傅手艺高超,鸡眼洞里没有一点血,挖好后,他在伤口里涂了点桔红的药膏,再贴块橡皮膏便大功告成。我知道在马路上挖鸡眼,一角五分一只。

另外一个浴客在享受敲腿。那敲腿声节奏感极强,调头变化多端,比我们敲的队鼓要好听多了。

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个外地浴客,正在大谈白相大世界的经历。听他们的口气,大世界是好玩得不得了,还说不到大世界,就等于没来过大上海。他们还打算今晚就睡在浴室,每人一晚只要三角,既便宜又温暖。我是头一次听到可以在浴室过夜。

大铭要白相大世界:“过了年一起去大世界。”

“好,趁现在有钞票去玩,我从来没去过。” 德明第一个同意。

“压岁钱还没拿,哪里来的钱?”

“不懂了吧,我前几天就开始向大人讨钱了。两个阿姨两个舅舅加上爷叔和阿娘,一人两角,一分也不能少。” 德明向我们吹起来。

“过新年压岁钱还讨吗?”

“当然要讨,一个也逃不了,就是要跪一跪。

“你门槛精的。”

“阿巍,这不叫精。我是面皮老老,钞票就‘摸捞捞’(很多)。” 德明很得意。

“阿巍,过了年要去看师父啊。” 他指的是我俩的摔跤师父,是他舅舅的朋友。按老规矩,我拎一篮苹果,他带一条扁担年糕。中秋节一般送两只广东月饼(德明阿娘做的),我则买两包便宜的劳动牌香烟(一角三分一包)。

那是几年前,我跟德明到他舅舅家去玩,那天他舅舅的好友、邻居正好也在,他是上海市摔跤队的。知道他是摔跤的,德明就要拜他为师。听说我们爱好摔跤,他就让我们试了一下。看看我们还有培养前途,便答应了下来。我们便正式拜他为师,磕了头。说是师父,我们也就是一个月到他家一次,他便教我们两手。

“哎,我讲你们两个人,大世界去吗?” 大铭急着问。

“那当然了,我们是有福同享,再说我和小黄都没去过大世界”

“哦,弄了半天,你们大世界都没去过啊,上海人白做了。” 大铭笑话起我们来。

“好!听我的,过了年去大世界,做一趟上海人。穿衣裳吧,早点回去吃年夜饭。” 我对他们说。

我挥一手,那师傅就过来了。他先扔给我们每人一条毛巾,然后把我们的衣服依次地叉下。他要我们新年里再来。这时天已经大黑了。衣服刚穿好,毛巾又递了过来。说老实话,我就是一个号头(月)面孔也没有今天揩得多。我赶忙再喝了几口红茶,想把肚肠汰汰清爽,年夜饭上我要大干一场。谢过师傅,我们便回家了。

现在家家户户正准备年夜饭呢,想到家里有好吃的,我们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德明还向我传授多吃小菜的绝招。分手时大家约定:年夜饭吃好出来放炮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