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归墟之刻
2049年的初雪来得比气象预报早了整整三周。
我站在江滩上,看着雪花落在青铜树的叶片上,瞬间就被叶脉中流动的金属汁液汽化,腾起一缕缕青烟。这棵三年前从黑石碑遗址长出的怪树,如今枝干已有碗口粗,树皮上密布着活字印刷般的凸起纹路。
"第七片叶子。"
苏晚晴的声音混着老式温度计的金属碰撞声传来。她裹着那件穿了近四十年的地质队棉大衣,指尖因为长期接触血墨而泛着青铜色。记录本上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照亮叶片上新浮现的星图——那根本不是已知的任何天体运行轨迹,而是以三峡大坝为轴心的某种能量分布图。
张海峰从树后转出来时,右臂的青铜化部分正在雪光中泛着诡异的油光。他的机械手指间夹着半截树根,断面处渗出青绿色黏液,里面裹着半消化状态的钢筋碎屑。"根系昨晚穿过了葛洲坝的排水闸,"他甩了甩手上的黏液,那些飞溅的液体在空中短暂凝固,组成一个残缺的【卍】字符,"工兵连用焊枪都切不断。"
顾瞎子的义眼残片突然从大衣口袋飞出,在树干上拼出北斗七星的勺柄。几乎是同时,我第三节脊椎处的旧伤传来熟悉的灼烧感——那个沉寂多年的【火种】标记又开始发烫,热度顺着骨髓蔓延,让我的视野突然分裂成双重影像:现实的雪中江滩,以及某个巨大青铜器内部的幽暗空间。
雪,停了。
不是渐渐停歇,而是每一片雪花都突兀地凝固在半空。最近的雪片距离我的鼻尖不到十公分,能清晰看见冰晶里封存着父亲年轻时的面容。他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我锁骨下的文字自动重组为:【归墟之刻已至】。
青铜树突然剧烈摇晃。所有叶片同时翻转到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微型凹槽——和当年那台密码打字机上的凹槽一模一样。树根处的泥土拱起,一截沾满泥浆的黑曜石碑尖破土而出,碑面上渗出的不是水珠,而是带着油墨香的暗红液体。
"它要结果了。"苏晚晴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掌心烫得吓人,那些常年接触校样稿形成的茧子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青铜色的掌骨。我们眼睁睁看着树冠最高处鼓起一个花苞,苞衣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微型《青铜纪年》的书页正在快速生成。
凝固的雪幕之外,长江新河道的水位开始异常上涨。浑浊的浪头拍击岸边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无数活字在排版盘里跳动的咔嗒声。
第二节 字骨生根
废弃的长江委大楼里,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下缓慢浮动。走廊尽头那台老式电报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生锈的键钮上下跳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敲击。
我们赶到时,黄铜键钮已经在发黄的报纸上压印出一行行血墨文字。2049年《长江日报》的头版标题触目惊心:【三峡库区水位异常下降 疑似发现商周时期青铜建筑群】。铅字凹陷处渗出的不是油墨,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暗红液体,将"青铜"二字染得发黑。
"不是疑似。"周遥的声呐仪屏幕剧烈闪烁,库底地形图正扭曲变形。那些本应平整的等高线隆起成规则的几何体,八十一个青铜棺椁的轮廓清晰可辨,排列成与当年黑石密室中打字机凹槽完全一致的阵列。"它们在重组......"她的声音发颤,"就像活字在排版盘中自动归位。"
苏晚晴突然冲向角落的档案柜。她的手指刚触到1981年的金属档案盒,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盒子里整齐码放的并非文件,而是八十一个指节大小的青铜棺椁模型。每个微缩棺椁表面都凸起一个名字:我的棺盖上刻着【陆远】,日期栏却是2049年9月18日。
我的怀表突然在口袋里炸开。齿轮和发条悬浮在空中,拼出父亲手稿的残页:【当星图重临,字骨将生根】。铜制表链如活蛇般游向那些微型棺椁,将它们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张海峰的青铜右臂突然痉挛。金属皮肤下传来根系生长的窸窣声,细密的青铜须根从指尖破出,如饥渴的根须般扎进水泥地面。"操......"他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些金属根须在地下延伸,方向直指库区中心的黑石碑遗址。根须所过之处,地板缝隙里渗出青绿色的汁液,散发出《少年科学》印刷车间特有的油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