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山谷,笼罩在层层云雾之间,坐落在道道险崖之下。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这样一个鸟语花香,被层层密林遮盖的世外桃源,着实令人称奇。
而在这山谷之中,却只有一个须发尽白,满脸沧桑的老人和一个神情冷漠,面容削瘦,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落坐在一棋盘两侧。
“我要走了,师傅。”那十一二岁的小孩话音稚嫩,却好似早已看透这世间沧桑,语调平淡,将一黑子重重的落在棋盘之间。天地传来回声,仿佛是那黑子冲入了千军万马之中。
“你知我不会拦你。何必在临别时见我呢?”老人淡淡一笑,看着那落入棋盘中的黑子,右手默默向棋盘间放入一白子,似一滴清水落入古潭,“第一百三十二局,你依然输了。”
“输便输了吧。”小孩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结果,缓缓站起身,将身侧的一把长剑束在身后,扎紧腰间的背带,默默看了一眼老人,旋即拱手,“师傅在上,日后,弟子便不能再孝敬你了。”
“走吧,走吧。”老人捋了捋胡子,叹息的说道,“没有人能干涉另一个人的命运,便是父母,也不行啊。人出生于这天地后,便只属于这天地了。”
“师傅此言差矣,人生于天,但命,终只属于他自己才对。”小孩如此答道,仿佛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
“也对,也对。”老人站起身,抚了抚袖子,似乎早已习惯小孩这般作答,“领走前,为师唠叨几句,你还愿听吗?”
老人仿佛是在征求小孩意见一般。
“你是我师傅,我当然愿听。”小孩如此作答,却好似师傅徒弟,这二者地位本无差别。
“我将你从尸山血海中捡来,至今已有六年。你天资卓绝,记忆超凡,我这一身技巧本领,也差不多全然教诲于你,剩下的,全然看你自身领悟。只是,有些东西,却是无法从那万卷藏书和强身练体中习来,而需在那岁月蹉跎中感受。因此,我希望你能记住三件事。”
听了老者的话,小孩默默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记住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世间之中,有无数天才,亦有无数天资卓绝之辈,但最后立于世界之巅的,定然是那些艰苦卓绝,十年如一日般坚持热爱之物的人,这些人,我将其称之为“恒”者。”老者望着小孩,徐徐说道。
“这我明白,师傅。”小孩答道。
“第二件事,在这世界之上,每个人的才能皆有极限,纵使是天才之天资,一辈子能够精通的,也不过三四件事而已。因此,人要成事,必要施恩,亦要懂得放下一些东西。此为“低”身。”
“对人来说,放,太难,师傅。不然,我又怎会流落于此。”小孩沉默了半晌,开口道。
“人终究要做出改变,不然一切都将一尘不变。”见小孩如此回答,老者没有争论,“第三件事,我希望你明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贵于性命。人生于这世间,便是造化,没有人有任何权利剥夺这造化,此为“惜”命。”
“可是,这世界人人相争,便是有人惜命,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生于世间,便有无数人想杀我,谁又惜了我的命呢?”小孩缓缓开口。
“我相信,你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你的想法。”见小孩如此回答,老人只是默默一笑,“只是,我依然希望你明白,这世间,生者不易。不是每人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听完老人这番话,小孩面色深沉,似乎若有所思,随后冲老人鞠了一身,没再多说,离谷而去。
随着那瘦弱的身影消散在这净土,几只淡蓝色的飞鸟划过天边的薄雾,这安详的天地间,传来一声悠悠长叹:“此生争胜化枯骨,来世望做一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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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三年
战火纷飞的年代已然结束,却少有人知道那战乱持续了多久,兴许是死者太多,年月之数,对人们已失去了意义。武国的铁骑,踏平了无数王城,烧杀抢掠,流尽了万千士兵的鲜血,毁灭了无数人的家园,让天下一统,诸国拜服。而那武国的君王,也自称为帝,改下那曾经诸国时代的天启年号。
然而,就在这片准备打算重建的废墟之上,那曾经号称“屠夫”的武国第一将军,却是不知所踪。有人猜测他是自知功高盖主,辞退了山林;有人说他是觉得罪孽深重,遁入了佛门;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对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但没有人愿意去调查他的踪迹,亦没有人想要去寻找那个“屠夫”,只因为,他们都怕死。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恶名。
武帝三年秋季的不知道哪一天,天空下起了细雨,将这片百废待兴的帝国笼罩在一片深灰色的雾气中,让人愁绪不断。
一片不知何处的深谷之中,一名身形削瘦,如瀑长发,面色平淡的青年书生,默默站在一座墓碑前,将腰间的佩剑取下,放在了上面,随后他站起身,凝望着那墓碑上铭刻的两行字。一时间,各种情绪涌入他的胸腔,令他久久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