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卿离开了,整个上午,村子都还在按部就班地作息,鸡犬之声,处处可闻。
中午,胡小闹从县里回来,一脑门子汗,就进了我家门,饭桌上的我被他这样的风风火火,搞得晕头转向,我娘给他盛了一大碗饭,他生生地不吃菜,囫囵的扒完了一碗饭,顺了几口汤,抓着我胳膊说道∶“根子哥,县里变天了。”
我爹一把拉过去胡小闹,“闹儿,你爹呢?你们一起去了县里,你爹呢?”我爹当时真的是着急了,他抓胡小闹胳膊的手,看起来很用力,他真的是紧张了,县里变天了,哪次变天,不死一些不相干的人。
小闹也是被我爹紧张的样子吓到了,老老实实地说到∶“我爹在后面,我先跑回来找根子哥来的。”
我爹松开了手,一把把胡小闹搁在了板凳上,“毛毛躁躁!”训斥完,自己起身离了饭桌,进里屋困觉去了。
我这才有机会和胡小闹说话,“什么变了天?哪里打开了?一大清早还在北平打嘛不是,这一半会儿,就打来了?”
“不是大帅斗殴,是小日本,倭寇贼来了,这次是外来的狼。”胡小闹瞪着眼睛,握着拳头,努力地表现出来一种悲愤,亦或是悲壮的情绪。
当时的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的样子很搞笑,胡小闹拍拍我的手,跟我来,县里翻了天了,我带你去听听。
“下午还有活呢,怎么走的开。”我不大愿意去,顶着太阳,认谁也不想动。
“去去去,你跑不动,我背你。”胡小闹还挺坚持。
里屋,我爹声音传出来了,“要去县里,把地窖里那两坛子腌菜,送去鸿运楼给掌柜的。”
“下午不是去整渠?”我问到。
“男娃,别天天就知道窝在田里,多走走,没坏处。”爹爹说完这一句,里屋就没声了。
等我和胡小闹一人抱着一坛子进了城,就被胡小闹鬼使神差地带到了校场,人山人海,群情激愤,胡小闹带我钻上了侧台,从这刻起,我才知道,七月七日晚上,日本人在卢沟桥正式开战了。
大概冯月卿一大早就是说的这个事情,可是他激动得有点过了头,压根没有说明白,他是全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毕竟,只有他家有一台收音广播。
愣头青,大概就是像我和胡小闹一样,左边被挑逗起来的情绪,转手就填了兵役待征登记表,拘胡小闹说的,这叫缘分,上午还没有见到兵站在这里设点招兵呢。
回到家,也是傍晚了,一路上,我和胡小闹,都处于极度的亢奋,宣讲台上,听到的什么国家未来,民族大义,基本是记不住了,可是三国水浒的故事,我们是耳熟能详的,我们可能对国家命运,没有那么深刻地认识,毕竟,在这个小县城的山村里,谁知道天下国家是什么模样。可我们切实知道,现在是乱世,乱世就是出英雄豪杰的地方,就是出刘关张的地方,我问胡小闹,“小少爷在乱世里,算个啥?”胡小闹想也没想,“刘玄德,刘皇叔,谁让他家有皇粮。”说完我俩哈哈大笑。
到了家,和爹娘说了一冲动,报了征兵表的事儿,自捧戒尺,跪在祖宗牌位前面,低着头等待着认罚,等来的,是娘的眼泪,和爹爹的叹息。
爹爹劝娘道∶“世道乱了,守住这里也是一世的清贫,我没那个本事,给他一辈子的日子,让他去吧,自谋个出路。”又对我说∶“人,从来都是天生地养爹娘教,爹知道那些鬼子的德行,德国鬼子,日本鬼子,荷兰鬼子,俄国鬼子,甚至印度的瘪三到了咱的地界,也人模人样地成了鬼子,乱世出妖魔,不谈国家大义,咱不能总被人欺负,要反抗,就要男儿上。爹拿不动枪了,可爹还能种粮,当兵也要吃粮不是,你去扛枪,爹给你打粮。”
胡小闹的爹,拎着小闹来我家,我爹后来的一番话,他爹也听到了,放下小闹,踹了他一脚叫他跪好,问我爹,“老哥哥,他们还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