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远摇摇头,道:“倒没什么事,明日一早我便出发去灵州了。”
吩咐人将饭撤下,两人便围着炕桌坐下,随手摆弄桌上的棋盘起来,瑶华状似无意道:“此次去灵州,东西可都备好了。”
“嗯,已经备好了。”顾承远道:“你在宫中无事不要出宫。”
如此闲谈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顾承远忽然道:“我给你的瓷瓶,要记得每日吃上一粒。”
瑶华脸色不变,微微点头。
顾承远似乎踌躇了许久,猛然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埋头在她脖颈间,良久才道:“我今晚把康儿带走。”
闻听此言,瑶华强忍泪水道:“为什么?他师父回来了吗?”
“没有,我师父来了,想看看他。”顾承远轻声道。
“嗯。”瑶华轻轻嗯了一声。
双手抱紧她,缓缓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顾承远终于道:“我这一去,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色瓶来,从中倒出一丸药来,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声。
双手抱紧瑶华往边上一闪,只见屋内多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离去的梨月。
“二哥,你心真狠。”梨月怒道,随即便伸手去拉瑶华。
顾承远已将瑶华放下,自己拦在她身前,伸手恰好捏在梨月右手合谷穴处,双眼盯着她,眼中俱是警告之意,冷声道:“梨月,回去!”
“回去?我偏不回!”梨月眼睛一瞪,另外一只手指着桌上的瓷瓶道:“二哥,你当真狠得下这个心?”
“这里没你事!出去。”顾承远话音里已然带了一丝怒气。
瑶华此时面色苍白,只觉的一阵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在榻上,他当真什么都不告诉自己,直接让自己吃下药去?
梨月双眼泛红道:“二哥,我已修书给娘,娘定要来京城劝阻爹爹的,你何必非要听爹的话?难道再等几日就不可吗?”
顾承远心中苦笑一声,仍道:“梨月!”
梨月忽然道:“二哥莫不是想着过会儿哄着公主服了药,再将这药瓶子一放,过不了几个月她就记不得你这人了。”
“出去!”顾承远忽然满身的煞气。
“出去就出去,只是二哥你不要后悔。”梨月冷哼一声,扭头就要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帘处,突然转身道:“二哥,公主什么都知道了。”
眼见梨月身影消失,顾承远立时俯下身去探瑶华手腕,这才发现一直静默不语的瑶华早已昏厥过去。
“瑶华?”脸色铁青的顾承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从自己袖里取出一个绿色瓷瓶来,打开放在她鼻翼前让她闻。
片刻后,瑶华似乎终于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靠在他怀中,才慢慢道:“含山,梨月她…她说的可是真的?”
顾承远不言语,也不敢盯着她看。
见他如此,瑶华哪有不明白的,强扯出一抹笑容来,道:“秋姑姑。”
因着梨月声音不大,秋姑姑听得并不清楚,只是进屋来看这两位面上都不好,赔笑道:“公主?”
“把所有人都打发到后殿去,前边不许留一个人,锁好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秋姑姑讶异的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低头称是,躬身退出殿外。
屋中陷入一片死寂当中,顾承远原本就不怎么爱说话,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瑶华开口打破沉默:“若非今晚梨月不来,你真打算让我吃了这药,把你忘得一干净?”
顾承远沉吟良久道:“弃灵州城不管,你不会同意。”
瑶华惨然一笑,道:“所以,你便什么都不说,哄得我吃了这药,你拍马去了灵州,独留我在这京城。”
“你不会…”
“我不会记得你,所以自不会伤心,对不对?”瑶华静静道。
顾承远沉默不语。
瑶华忽然起身道:“你随我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随即往寝殿内室走去。
犹豫了一下,顾承远便跟了上去。
到了内室,瑶华燃起桌上的纱灯,等他进来后便关上门。
两人相距不过两三丈站着,瑶华忍住眼泪强笑道:“你为了保我命,我不怪你,只是你不该不告诉我。”
“我……”顾承远一时语塞起来。
瑶华低头轻轻解开自己的大衫,又解开裙上的衣带,不过片刻间她仅穿着小衫、薄裤站在顾承远面前。
心中一惊的顾承远觉得自己有一瞬间无法呼吸,半晌才稳住自己心神道:“瑶…瑶华,你不要这样。”
瑶华已然走上前双手抱着他,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道:“顾含山,你当真这么狠的心?”
顾承远有心推开她,又怕自己一旦挨上她就再也狠不下心,便闭上眼睛也不说话。
看见他这样,瑶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含山,药我会吃下,但是…但是,”再也说不下去。
“瑶华,”顾承远只觉得难以喘气道:“你不要逼我。”
瑶华哭道:“是我在逼你吗?顾含山,是你在逼我,一步步逼着我,逼着我再也离不开你,现在,现在你要我忘了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
顾承远看着濒临绝望的瑶华,胸口也觉得发闷起来,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瑶华双手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哀求道:“含山…”
在心中默念了一轮清心咒的顾承远这才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挣开她双手弯腰俯身帮她捡起外衫给她穿上,冷声道:“公主,请自重。”
瑶华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句话,原地后退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脖下取出他曾送自己的玉坠来放在手中。
细细拿着帕子擦拭玉坠,瑶华苦笑一声将坠子放在桌上,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所有人都记得你,偏我不知道、不记得,顾含山,你真如此狠心吗?”
顾承远面上带着一丝凄然,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好,这个还给你,将手串交还我罢。”泪珠盈眶的瑶华低头看着玉坠,强忍心中悲痛。
“你何必如此?”
“砰!”
忽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吹得原本支的不牢靠的窗子落了下来,罩着银烛的纱罩被吹落在地,银烛猛然熄灭。
顾承远本能要伸手去拉她,却在触及她衣袖时又缩回手来,他怕自己这一伸手,便再也不愿意放开。
仿佛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瑶华若有若无的叹口气,道:“那若我宁死不肯服这药呢?”
又过了一阵子,顾承远才微微开口道:“瑶华,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