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很像我的女儿。”
掌柜轻抿一口女儿红,望向从楼梯上下来的简依依,他的眼里满是温情和怀念。女儿因为抑郁症想不开,自残无数,轻生无数,曾经染红一身白衣,鲜血淋漓,与简依依像极了,身上刀伤遍布。
酒馆一楼里死了很多修士,被血藤洞穿的,被红花吞噬的,无辜的,有罪的,都没反应过来就去了。但毕竟还是有幸存者,是个靠近掌柜的“独眼刀疤脸光头大汉”。
“掌柜的,就是这臭娘们?”刀疤脸接着藕断丝连的右手臂,恨恨地瞪向了简依依。少女娇小柔弱,眼睛睁得老大,看上去既好欺负,又危险至极。
“臭娘们?什么啊……”简依依赫然顿足,愣在了原地,表情一下子疯狂了起来,一边转身往楼上走去,一边嘴巴里不停地哽咽哭泣道:“请不要那样侮辱我啊,依依是阿义最好的,阿义也是依依最好的,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
简依依拐过转角,红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掌柜的视线中,很快便遁入一片腥红的阴影中。
掌柜的喝完了酒,放下酒杯,刀疤脸的脑袋紧接着掉在地上,满面疯狂的脑袋沉浮在鲜血汇成的小溪上,嘴里不住地喃喃说着“小心”,“救我”,但很快变成“对不起”,“放过我”。
简依依双手握着一把滴血的尖刀,出现在酒馆一楼,刀疤男的死尸旁边,她此时的面部表情已然疯狂到扭曲至极的地步,眼球凸出,好像随时要滚出去。握刀的手以极高的频率不停颤抖着,她看上去只是一个不会使刀的小女孩。
“哐当”一声,简依依的尖刀终于掉在地上,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忽地跪下,掩面哭泣了起来。
她明明已经控制着自己往楼上走去了,但遁入一片阴影之后,她意识昏迷了过去,清醒之后,她已经把刀疤男宰死了!
简依依怕极了,嘴里连连道着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凄惨,给掌柜的带来满目的不忍和痛苦。
“依依,你叫依依,洋洋也是叠名的。”酒馆里一片尖叫声和哭泣声,掌柜的没有任何防备地翻过柜台,受到红花领域的影响,老迈的躯体一个趔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来,当年对于自己女儿的死,作为父亲他一定难辞其咎,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任何一个女孩面前?
而且是这么样一个可怜的女孩?掌柜的爬过去,把简依依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慢慢抚摸着她的柔发,温声安慰着、鼓励着说了几句。
慢慢地,在这一刻,他一下子回到了好久好久之前,回到钢铁丛林黑暗的角落里,那时他和洋洋相依为命,生活过得很不好,近乎被全世界孤立。
女儿有一天走到最后了,他对洋洋其实有许多许多话,但都被咽在了那天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天空乌云遍布,她的尸体形态扭曲地倒在一片血泥中,上面漂浮着点点泪水。
他那天头一回买醉,酒精作用下抛弃一切,但是依然无法吐露出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现在他在自己经营的小酒馆里抱住了洋洋,他疯了,但是一切可以说出来:
“洋洋,没事了,都过去了,老爸一直都在这里呢。洋洋不要去吃那些药好吗?洋洋求你了,把门打开吧,啊,你把门打开啊,求你了我求你了。洋洋,下来,洋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不,不!洋洋!洋洋!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依依用尖刀顺着他的脊柱从脖子后面划到盆骨,鲜血涌出,旋即马上皮开肉绽,鲜血爆出来,腹部重重一拳,各种内脏脱离肉膜和血管,紧接着被血水冲到地板上。
简依依把尖刀从他的背后笔直抽出来,双手紧握,到前面对着腹心的位置狠狠扎进去,只听喀啦几声,碎了丹田,灵力疯狂不受控制地流失,回归天地。
简依依再捅了几刀,抽出来,横向一刀把他的脊柱割断,他的整个人不能控制平衡,止不住地往后面瘫倒了下去,他还是就那样跪着,后脑勺磕在逐渐展开血色翅膀的污泥中,原本就苍白憔悴的脸迅速冰冷了下来,肉皮往下面慢慢耸拉着,整张脸不成人形,心脏皱缩,生机消逝。涣散的瞳孔边上,眼角吊着一线泪水。酒馆里头没有了动静。
所有的窗户,所有的门被密密麻麻的红花封锁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掌柜的为简义送行,后者直到走出这个酒馆的时候,才注意到路边载着一株花香浓郁的白梅树。
那株白梅树很高很大,甚至超过了酒馆的高度,掌柜的说她喜欢东海海滨的温暖,也许她都有些脆弱的。
但简义看着三层楼高的白梅树,却特娘的只有稀稀疏疏的一点点梅花,不由得狂笑,随后尖酸刻薄地嘲弄起了掌柜的。
掌柜的却是哑然失笑,旋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颇有些感怀般地说道:“她的花瓣啊,永远都只有一千两百三十一片,纵使她飘飞、远走,到高山,去看海,但累了的时候,就算即将有一点泛黄的时候,我都会让她重新回到白梅树上,呆着,睡着,留下,不过你随时也都能再走啊。因为这一世,我任由你去飞翔,但我不会再让你……”
“受到一丁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