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缘这个地方很是繁华。

龙岩溪客栈的西边窗户大敞，窗棱旁扒着几枝紫色牵牛花，让这个喧嚣的客栈多了一分清幽的意味，虽然很好奇店主是如何把牵牛种在这的。

颜小皙正坐在这边无精无采的磕瓜子。

“呃，这位客官，您要不要点些别的菜？”

店小二拎着菜谱耷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面色有些不耐。颜小皙瞥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儿。”

“可是……”小二看着桌上堆积成小山的瓜子壳和空寥寥一滴不剩的茶壶，“您要不点些消渴解火的清凉茶汤呢？”

见颜小皙的眼睛里有些神采，小二忽地来了精神：“小店里供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六安瓜片、信阳毛尖、湖兰雀舌，保管样样精品，味味冠绝。”

颜小皙吐了瓜子皮儿，赞同般的点头：“说的有意思。”

店小二弓下身来，搓了搓手谄媚一笑：“客官要点哪种茶饮呢？”

颜小皙气定神闲嗑着一颗瓜子，声音略含糊，“再来一大壶糙叶茶汤。”

于是，店小二一句话不吭，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真过分！”颜小皙也气呼呼的起身，拎起空茶壶走向无人的邻桌那，把空茶壶放在桌上，然后豪气地提了满壶的茶壶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气不过，就又倒茶喝，继续磕瓜子。

颜小皙醒来，只记得自己名字叫颜陌离，其他的事全忘光了。杜老太婆和老爷爷重新给她新起的名字叫颜小皙，他们还补充说她要通晓局势，明晰事理，分清黑白对错，莫要随波逐流跌入泥潭，痛苦不堪。

但是听他们这么说颜小皙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是个坏人！进了知云宫后，沈宫主坦白说颜陌离失忆前是搞整容，啊不是，是搞易容的，所以没人知道真实相貌和名字，武林只给她起了个别号叫九命血狐，并提醒她以后听有谁说到九命血狐的，就跑远点。

杜老太娘总教她念些书什么的，教她认字。颜小皙斯斯文文的，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就是偏爱武不爱文，而且最喜欢上蹿下跳，总是把医馆搞得乱七八糟。没有办法，老夫妻俩把她送去静止山桃花溪畔的知云宫。那是一个武林门派，进去的女子大都学文学武学琴学舞，总之琴棋书画样样一绝，女子都文质彬彬、林下风气，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他们送别时依依不舍，颜小皙回头望他们时，看见二老在风中摇曳的银发和苍老慈祥的面容，不由得鼻子一酸，发誓要好好学习。

事实证明，誓言就是拿来违反的。

那样循规蹈矩的日子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疯子来说是煎熬，她总是不喜欢学习，就是爱玩，爱钻研武功心法，但是却因识字不多钻研不懂，又不认真学。所以刚开始时，她各科成绩倒数第一，创下了知云宫几百年历史以来的最低成绩，一时不知沦为了多少人的笑柄。

直到宫主告诉她是杜二老把毕生的积蓄花在了知云宫才能在那学习。

一瞬间，多年没心没肺的颜小皙突然感到心里暖暖的，也很辛酸，所以才努力修习武功，就算其它不会，但武功是不能弱的。因为偏爱御风飞翔的轻飘和飞檐走壁的快感，到了最后，她只有轻功修得知云宫弟子无人能敌，其它的散打器打却烂得要死。

但是温婉贤淑的知云宫主鼓励说，以后打不过就逃吧，肯定没人抓得到你。

其实，她只在知云宫修习不到两个月。宫主说她以前定是有武功底子的，只是像是受了重伤武功受损。

颜小皙学成归来，沿着旧时记忆回到医馆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药房，打听了才知道他们二老早在一个月前得病暴毙身亡了。

她跪在坟前哭了好久好久，感觉孤零零的，被这个世界残忍的抛弃了。他们是大夫还会抱病身亡，那学医学字有什么用啊！从此，又厌恶读书，更喜爱武功。

颜小皙现在正在等哥哥。

他叫陆寻歌。

其实她与他并非血亲，只是出了知云宫后在闯江湖时在茶楼一同讨论谁是武林第一美人的时候，一言不和，便决定结交，以供日后再讨论时认识的。

颜小皙说武林第一美人当是知云宫宫主沈眉薰，他却说她是见识短浅，他认为是相依山庄的黎宛淑，说的时候俊脸微红，眼神飘忽，魂魄像是去西天取经了似的，飞了十万八千里。

因为陆寻歌也就比颜小皙虚长两岁，颜小皙便从不尊敬他，所以叫他的时候连姓也不带，直接就一个字：“歌。”

叫久了，别人都认为颜小皙是他妹妹，时间一长他和她说正好缺个妹妹，不如将错就错认他为兄长。

那时他笑得灿烂无比，颜小皙的心里微微一动，傻傻的点头答应了。

随后，她就成了他的跟班，无论去哪风雨无阻。有时他赊账还把她留在店里做抵押，然后去向朋友借钱赎回来。虽然每次都挺快的回来，但小皙总是心有余悸，害怕他会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海而丢下她，就像杜老太爷他们一样，明明说好的一起，却先她而去。她害怕被人抛弃的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陆寻歌当时那笑容真心猥琐！

回忆完了往事，颜小皙还在原地喝茶。

诶~现在她正坐在茶楼里等他。

百无聊赖的等他。

小皙无聊从袖间翻了翻，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打开，沈宫主的嘱咐犹在眼前。

“此去上缘，停驻龙岩溪。陌上嬉笑，切勿大意。”

她摇摇头，撇了撇嘴，将信收好。沈宫主果然是才女，写封信都要文绉绉的，还好写的都是口语话，否则可看不懂她写啥。停驻龙岩溪，为什么要留在龙岩溪客栈这个地方，因为它在上缘比较有名？

久驻楼里的说书人一挥折扇，故作高深，嗓音忽高忽低，“各位看官，今日，小生要讲的，乃是两年前震惊武林的临墨峰惨案。”抑扬顿挫，吊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这故事都听了几百遍了，就不能说点新的吗？她撇撇嘴。

倒不是颜小皙找茬，而是临墨峰惨案这件事在江湖都传疯了，据说还是两年前的，竟到现在还没过时，不得不感慨大煊国劳动人民强烈而又跟风的八卦心态。

“话说元贞六年正月，江湖动乱，以朔月盟为正派之名的六大门派打上临墨峰，围攻昔年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夜未央。那日星月暗淡、夜沉风狂，战况十分惨烈，草木尽焚、血流成河……”

说书人滔滔不绝，她只觉得眼皮沉重，无心再听。

……

不知过了多久，颜小皙才昏昏沉沉听到模糊的结局。

“来自西狄的斟月教作为朔月盟的外援，竟在临墨峰搜出一枚神秘铁指环，疑似前朝塔木多族镇国宝库的古物。夜未央掌门殷重火的爱徒九命血狐得知后，欺师叛门，疯狂屠杀峰上无辜百姓并纵火焚山毁尸灭迹，此等恶行惨无人道，天地不容、罄竹难书！后其又易容成殷重火将六派引至忘身崖，妄图以一己之力将六大派弟子逼到诛魔涧，独吞铁指环，岂料……”说书人突然停顿，引得众位听众嘈杂不已。

“快说呀！”

“怎么每次到这里就停顿，小爷就爱听这个，你还讲的磨磨蹭蹭的！”

“别卖关子了，快继续说！”

心中突然一阵梗痛，颜小皙从昏沉中稍微清醒，稳定心神。每次听到结局她都会莫名的难受。

“殷魔头好歹是血刃剑魔，江湖榜第一，并非省油之灯啊！发现血狐诡计后，他怒火中烧，亲自赶到忘身崖，在六大派面前，将血狐重伤，打下诛魔涧……”

“诛魔涧高险无比、怪石耸立，被誉为大煊国第一天险，涧下遍布毒蛇猛兽、毒花异草，人人听之骇然失色，九命血狐就算是真的有九条命神仙转世，也逃不出这个人间炼狱。”一位衣冠楚楚的江湖人悠闲开扇，附加解释说着。

说书人滔滔不绝。

“临墨峰一役，魔头殷重火和叛徒九命血狐双双横死，雪无影率夜未央余孽仓皇逃往玉雪山，惨淡收场。朔月盟损失惨重，也无力再追击到玉雪山将其残余剿灭。”

讨论点评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