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姑娘,别说了,没用的。我们女子在这群男人堆里根本没什么说话的权力。”
黎宛淑颇为失望地坐下来,只能看着一堆人争来吵去,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插得上话,也不会有人听她的。
“失望么?”沈眉薰拉住她的手悄声问。
黎宛淑也软软地悄声回答:“从前都是兄长顶在前面,我虽知晓天下无非黑即白之事,却从来不知朔月盟内部竟已如此腐朽……”
想到兄长,她更为愧疚:“原来我一直被兄长保护着……”
他们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就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付烬。
付烬衣衫褴褛,忍着伤痛直挺挺地跪在殿前许久,愣是等不到各大派一个明确答复,也没有人瞥他一眼。
坐在明月堂上最高位置的申盟主更是像一个木偶般,任由他们争来吵去,始终沉默不言。
一时半刻已过,殿中的人还没吵得出个结果,付烬强忍着伤痛跪了许久,紧紧盯着殿中记时的漏壶一点一点滴落,额上尽是汗珠,内心煎熬不已。各派早一点部署早一点派人过去,淮安弟子就多一份生机,如此再拖下去,只怕最后什么都没了。
如此煎熬着又老实地等了一刻钟,耳边嘈杂语声仍是不绝于耳。
仅存的希望随着时间慢慢坠落,散尽。不知哪时起,他觉得这个大殿好冷,冷得让人心寒!
拔刀离地,又重重扔下,殿中发出一声巨响,争吵的各位才暂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声源处。
付烬朝诸位叩行大礼,双腿一跪,头一遍一遍重重砸在冷硬的地板,叩得咚咚巨响,七尺男儿红着眼,声嘶力竭乞求:“派中死伤殆尽,掌门也生死未卜……付烬死不足惜,但求诸位掌门支援,留淮安剑派一脉生机!”
付烬跪的那片地板上尽是血迹,看来已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只能趴在地上继续等着各派的答复。
慕容灼朝大家使眼色摇头,众人互看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申正炎坐于堂上将台下动静一览无余,却只是闭目叹息,不愿再看。
上官绿如:“别说援救了,自临墨峰一战,各派谁不是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这一句话定了基调,后面的人自然就好下台阶了。
西方龙王皱皱眉头,“不是我等不肯帮,夜未央行事诡谲,我等不能如此草率,否则岂不中了那些狗贼的奸计?”
慕容灼紧接着道:“既是夜未央复起,此事就需从长计议,诸位自当保存各自门派实力,共同商讨围剿大计!”
顾醒默契地接话:“既然淮安已经遇袭,各位就更应该加强门派防守,把损失降到最小,保存朔月盟的实力,以防被夜未央各个击破!”
门口的风直直吹进来,刺得付烬的脊梁骨一阵寒凉,他不禁躬起身子,却也不肯挪动一步,仍在默默地坚持苦等。
没有人过问付掌门的去向,没有人关心淮安目前的伤亡情况,没有人提出该如何驰援淮安。
口口声声皆是为大局着想,一个个都在推托,一个个巧言令色,一个个舌灿莲花,他向来直肠子惯了,笨嘴拙舌,学不会反驳,面对诸位的理由,竟如哑巴吃黄连般被驳回得哑口无言。
尹无风怡然自得地取过桌上茶盏,提茶盖慢慢撇去浮沫,如戏外人观赏这一出闹剧。
这偌大的朔月盟,从外难以瓦解,从内分崩离析倒是容易多了。瞧这一群人避之不及自私自利还要装作仁义的模样,真是比戏台上的丑角还会演。
眼看子时快要过去,各派掌门才终于得出一个会议结果——夜未央来势汹汹,兹事体大,你先留在盟内养伤等消息,待几位掌门安顿好派中防守事宜后再继续商讨下一步。
付烬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咬牙用尽了力气慢慢从地上直起腰板,双手撑起身子,“这就是朔月盟——”
他的目光穿过熙攘人群,仰头看向大殿中央的朔月盟标志。那是一个大大的“侠”字,一片竹叶和一把剑组成了那个单人旁,代表最早是由竹叶斋和淮安剑派联合组成。
那图纹上的“侠”字,在此情此景是如此的讽刺和不堪!
他此时的心境比殿外冷月还要孤寂寒凉,难以再对各派抱有希望,只能重新拾起困扬刀站起身。
“付烬……告退!”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朔月大殿。
既然低头换不来盟友的援助,换不来一丝怜悯,哪怕用自己这条命来换,也要保下淮安!
……
散会后,慕容灼快步走到黎宛淑前面,用扇子挡住她的去路。“小美人儿,今晚的戏看得可过瘾?”
黎宛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回头看着朔月大殿自言自语:“要不是代兄长参会,我都不知道朔月盟还能恶心到这个地步。”
察觉慕容灼要伸手来拉她的手,又后退了一步,厉声呵斥:“别碰我!”又瞪了一眼,“你暗中勒令各派掌门不许相助淮安,你也一样。你们都一样。”
慕容灼又拿扇在自己胸前扇了扇,毫无愠色,“是啊,这一切可都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翼王特意吩咐的,怎么,你倒是也说他恶心啊~”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心口,拔出来疼,不拔也痛,她怎样都无法反驳。
黎宛淑心中郁结,侧身绕过慕容灼,又被他一步跨上前拦住。
“怎么,舍不得了?”他觉得颇为好笑,“你知道恶心,不也还是照做么。”
她不甘道:“要不是兄长在你手上,我现在就让相依山庄冲了你的凤凰台!”
慕容灼忽然眉眼弯弯,“想不到平时温温软软的黎大小姐也会威胁人,说真的黎宛淑,本少主很喜欢你这副发狠的样子,太对我胃口了!”
“疯疯癫癫!”黎宛淑终于骂了出来,挥手打了他一掌,这才让开了路。
慕容灼挨了一掌也不恼,继续又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欸~难怪是第一美人,连生起气来也是这般赏心悦目。要我说,陆寻歌也太没眼力见儿了,竟然就这样把你放开,换我我可舍不得。”
黎宛淑:“陆寻歌我都看不上,还会看上你么?”
“哎呀呀,你忤逆我的样子就像小绵羊咬起人,可太有趣了,我都舍不得放掉黎庄主了。”
见他又要拿兄长作为要挟,黎宛淑这才一改之前的温婉,“我在相依山庄并不是养尊处优、诸事不懂的大小姐。你若是敢对我兄长不利,那就不要怪我公开你秋凤阁的那些龌龊事。比如——蛇川鬼盗?”
慕容奎是慕容灼的逆鳞,这句话也是像把刀子一样狠狠剜进他的心口,多说一句都会鲜血淋漓。
黎宛淑一句话也把他气得够呛,立刻合了扇子抵在她下巴。铁扇扇面冰冷薄利,再用力些,也许会割喉。
“你倒是懂得挑我的痛处下手,那也别怪我多嘴。”
黎宛淑被铁扇强迫抬起下巴,也只是垂眼瞥着,并不畏惧。
“蛇川鬼盗不是好东西,你看上的那个翼王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秋凤阁是怎么建起的,无恶不作的蛇川鬼盗是怎么起家的,真以为没有上头通融能在民间横行那么多年?”
说到此处,美人才缓缓抬眸,目光向一侧瞥去,略有迟疑。
“秋凤阁的背后是翼王,而蛇川鬼盗的头头正是慕容家,这里面当真没有联系?蠢羊羔,你自己想想吧!”
慕容灼毫不怜香惜玉地卸力甩下折扇,宛淑险些向前摔倒。
他就这样愤愤背过身,想起慕容奎,又郁结于心,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地大步离开。
身后的黎宛淑独自怔在原地,亦是同样是捂着心口,不愿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很想去反驳,可一向心思聪慧的她骗不了自己,只能这样纠结不清,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