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听见这梦呓一般的低喃,笑容未变,眼中的打趣之意渐浓。
堇衣看到这眼神,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下意识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了,一时有些尴尬,猛地将头侧转开,避过眼前之人的视线。
“你说你曾见过我,是什么时候?”男子温润清朗的声线传来。
堇衣眨了眨秀气的眼睑,深呼吸一瞬后,转回头看着他道:“上巳,谢柳坡,我旁观了一会儿清谈。”
男子蹙了蹙眉,随即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又看着眼前这约莫十岁的女孩儿,刹那间眼中竟似是泛着星光一般,满脸期待地望着他,遂笑着道:“嗯,我记得,你是捡风筝的女孩儿。”
堇衣听闻这话,脸上霎时绽开了一个直咧到嘴角的笑容,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开心道:“我就知道逍遥君也会记得我的。”
“逍遥君?”男子一脸兴味地问道。
堇衣听见他句尾的那一声上扬,只觉实在动听至极,细细想来,其口音和自己平日里所说所闻的也无甚不同,都是大齐官话,但不知为何,却总比别人动听几分,想来这便是声音上的天赋过人了吧。
她一边神思天外,一边颇为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上次旁听清谈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谈起老庄的《逍遥游》以行小大之辩,当时便十分感佩,只觉旷达不已,便在心中自称你为逍遥君了。”
“哈哈,这倒是个雅号,我倒要感谢小友的抬爱了。”男子朗声笑了起来。
堇衣连连摆手,羞赧道:“却不敢当抬爱二字,只做惺惺相惜才是。且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我还记得彼时你身旁的青衣公子称你为之峪,只不知道你的姓氏。”
“鄙姓谢,名峤,字之峪”。谢之峪笑着答道。
一时看着堇衣的兴味愈浓,一个小小的人儿却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要与他交友的姿态,言语间也算是条理得彰,这岂不颇为得趣?
原本他只以为是个贪玩误进的孩子,不想扰了自己的钓鱼之乐,故不理会,想着人乏了便会自行离去,她倒好,直接在他身后躺下便安逸地睡起大觉来。
及至他开始收杆,又一直痴痴地盯着他的侧脸看,虽则他历来被不少女子盯过,但被发现后还坚持不懈与他对视良久的却是一个没有,更不用提还是年龄这么小的女孩儿,实在感觉奇特,便越加不语,只望着那双眼睛,他倒要看看她这回望的定力几何,却没意料到她出口的第一句话。
“我姓苏,名堇衣,堇草的堇,‘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的衣,你直接唤我堇衣便是。”话一出口的瞬间,其眼底眉梢仿佛都染了笑意一般。
谢之峪看着这双荡漾着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睛,心底也莫名触动了几分,倒是许久未见过这样纯粹、明亮的眼神了,不禁微微笑了笑,答道:“好,堇衣。”
堇衣只觉这一笑仿若于九重天阙之外飘来的一般,低喃道:“你长得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