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茷枝这两日很是郁闷。
照理说姐姐的侍女成亲,她这个做小姐的只用随份礼就成了。但是爹娘硬拖了她来,她也只好捡了身喜庆的衣服,扯了个笑脸,跨进了米铺的大门。她不住地在心中抱怨道,怎么,还非得让她来丢一次这个人?
米铺店内店外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管事账房伙计们在堂前堂后穿梭忙碌,见到吕氏夫妇与吕茷枝便恭敬地行礼,脚下却不停歇。
吕茷枝急着要见姐姐,便穿过拥挤的回廊,向内房走去。却恰巧撞见了一人笨手笨脚自房中绊了出来。
吕茷枝厌恶地往后一躲,斥责道:“怎么今天做喜事还毛手毛脚的?”
那人抬起头。吕茷枝的眉心隐隐作痛,果然是齐伦。
“也对,也就只有你能做的出这种事。”吕茷枝略带讥讽地说。
“二小姐。”齐伦赶忙向吕茷枝行礼。
“今天就免了吧,你是新郎官,大喜的日子还对我一个姑娘点头哈腰的。”
齐伦怔了半晌,开口道:“二小姐不用灰心,齐伦这么想着,想必很快二小姐便可以自称夫人而非姑娘了。”
吕茷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通之后她气得面色绯红,训道:“马上就要拜堂的人还在这里逛什么,该做什么便赶快做什么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齐伦呆立在原地,怎的又挨骂了。
吕江夏正在房中梳妆,准备一会儿以主母的身份主持新人的拜堂。门外噔噔的脚步声响起,门一推开,她便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到了。
“长姐,要不然别将邵明嫁与那呆子了吧。”
“怎么,”吕江夏挑了挑眉毛,“你到现在还对齐伦……”
“长姐!你也太瞧不上自己的妹妹了吧,”吕茷枝不满地撇嘴,“我是担心邵明,如今看来那痴痴傻傻的呆子愈发的不可靠,邵明若是受了委屈怎么办?”
吕江夏轻笑:“怎的现在还关心起邵明了?”
吕茷枝背过身去说:“我一直都很关心邵明,长姐你们不留心而已。”
吕江夏嘴上说着“好好”,起身走至吕茷枝身边,用手扶上她的肩膀轻声说:“长姐没有太关心过你,一直都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你如今怪长姐吗?”
吕茷枝低着头,平时跋扈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
“长姐,茷枝虽然平日里嚣张,但茷枝何曾责怪过长姐呢?有哪件事没有认真按长姐吩咐的去做的呢?长姐,茷枝其实一直心疼你……如今便要反问你,你辛苦吗?”
吕江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放在吕茷枝肩头的指尖微微发痛。
辛苦吗?这个问题她自己也问过自己很多遍。突然来临的战事以一种几乎是滑稽的方式击碎了她的年少时的情感。她变得沉默寡言,惜财如命,嫁为人妻,在这个安静的小镇上做着米铺的掌柜夫人。
听上去是不辛苦的。比起前线的将士,受难的流民,她是无比幸福的。
但是她却感觉什么从身上溜走了。溜得远远的。
她望着吕茷枝脸颊一侧的发丝,抬手轻轻撩了一下,开口道:“茷枝,不辛苦,长姐冷着脸怎么会辛苦?倒是你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骂人,着实辛苦。”
吕茷枝疑问地看了看吕江夏,反应过来后她咬着牙跳脚:“你和齐伦主仆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吕江夏笑出了声,不是她惯常的那种冷冷地讽刺地笑,而是会心的喜悦。一如当初申纵秋抱着翠鸟向她跑来时发出的笑声。
拜堂的过程吕茷枝只觉得冗长,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衣袖,看着齐伦傻呵呵地笑着,呆木头一般与邵明行了对拜礼,还磕着了头,两个人被店中伙计们们簇拥着,踉踉跄跄地入了内房。
吕江夏坐在堂上,正与掌柜在偷偷聊些什么。
身旁的爹娘也在谈着邵明从小到大的趣事。
吕茷枝的目光飘飘荡荡,最后回到自己身上,手中的衣袖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
她起身,与吕氏夫妇打了个招呼,就说婚堂中太闷热了,她想出去透透气,又向坐在堂上的吕江夏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出来。
下午时分,天气略微回暖,吕茷枝在街上游游荡荡,身上竟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顺着回家的路,走过当铺时也没有停脚,反而越走越欢,向着镇郊的河滩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