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尔看到远山雾濛,黑色的骨骼披着白色的雪,它的腰肢绕着一生难以散去的谜。
尤莉丝轻轻拉起安赫尔的手,安赫尔顺势把她的手抓进自己的口袋。他们都带着手套,但是尤莉丝却依旧能够透过手套感受到安赫尔身上那骇人的冰冷。
他是不朽的,就如同这倾倒在地上的巨脊,远处的群松已与它相依偎百年。
而每当想起这些,尤莉丝都会不禁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再过几十年,自己便会死去。每每想到这,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安赫尔的孤独。
她把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度过的?”
“我?数着日子过。”
“你曾经想过死去吗?”
安赫尔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从没有。”
“你不需要为谋生花费太多的心思,你的身世也让你没有太多的念想,你从没有爱过任何人,你会孤独,不是吗?”
“总是。我的生活虽然乏味,但,我想我大概心中还是会有一个永远的信条,就是‘努力探求人类的情感’,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也正因为这是永远无法完成的事情,所以我只能不断向着极限逼近。并且——我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想我还是必须再说一次——是你让我真正达到了这个极限。”
“我可以理解为,我也让你的生命达到了终点吗?”
“正是如此。”
尤莉丝有些紧张,“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如同其他人类一样完成你生命的使命,我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你而去。”
尤莉丝想说“不”,但却说不出口。他已经独自生活了一百多年,那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寂寞,如果是他自己选择解脱,她想任何人都不会忍心阻拦。
“虽然,死去之后,我会下地狱,而你会上天堂。”
“那我就跟你一起下地狱!”
“噢……”安赫尔用手捂住尤莉丝的嘴,“拜托别这样说。记得吗?我永远希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站在你那边。”
“但我不想离开你。”
安赫尔轻笑,“我也不想。”他重新牵起尤莉丝的手,继续向前慢慢走着,“但是相信我,一生非常的漫长。当你我真正到达该说再见的时候,一切也都能感到豁达了。”
“重要的是现在,对吗?”
尤莉丝挽住安赫尔的手臂,点了点头。安赫尔低下头,轻轻亲吻了她的脸颊。
当次日他们重新启程时,风又刮了起来。
他们不得不裹好层层的外衣,虽然为了前往北方,他们已经带了足够的厚衣服,但似乎依旧不能抵御这钻心寒风的冷冽。
安赫尔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尤莉丝,不幸的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雪是在半路下起来的,那时他们行至郊区,荒无人烟,也许距离狮鹫郡要比他们出发的地方更近。只可惜大雪漫漫,无论是车夫还是马匹都有些不堪重负。
他们只能,慢慢在雪中挣扎前行。跑快了不行,停下来也不行。
白日在大雪的蔓延下,也显得格外悠长。
直到那迷蒙的天色暗下来,他们才发现九小时左右的路程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搭上了十几个小时,而终点却依旧遥遥无期。
行李中的余粮,早已在路途中消耗殆尽。
安赫尔倒是还好,前一日的血液足以支撑他这一日的体力。只是这善良又可怜的尤莉丝,把自己的事物都慷慨地赠予了赶路的车夫,她窝在安赫尔的怀中,因为虚脱而变得困倦,却又因为寒冷无法入眠。她紧紧皱着眉头,每一声叹息,都让安赫尔不安。
越接近夜晚,雪下得越急,茫然黑暗的前路,被风雪弥漫。车夫看不清楚道路,马匹也开始慌乱。
他们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