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世带来的苦楚,她不愿让自己的后人再承受一次了。说她是郑人,然郑国早已亡国,说是楚人,又有谁能看得起她?这一生若非遇到同样境遇凄凉的嬴政,卷入楚国针对变异天象的计谋,或许她一辈子都只是个在楚国不得待见的孤女。
好在其间虽然困难重重,她终是回到了嬴政的身边。
扶苏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扶苏明白身上的重担,时机一到,扶苏会向父王禀奏,取师傅之女为妻。”
“不”郑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蒙家侍秦三世,戍边抗击匈奴良久,忠心可鉴。而统一之战中,功劳最大的无疑是王家,你父王不杀功臣,然王家为大秦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但凡秦国境内再无人可及,因而为定国本,你要娶王家的女儿。”
“是,扶苏谨记。”
“王族之人,有太多身不由己,扶苏,你可明白?”
扶苏沉思片刻,这才说道:“扶苏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即便我不能做到如父王那般集权天下负有盖世之功,但我会以德服人,爱民如子,倾尽所能使大秦万世昌盛。”
一滴泪自女子眼角滑落,殿外是明媚的阳光,殿内是柔和的烛火。
“如此便好,日后的路,要由你自己走了。”
扶苏双膝跪地,对郑芙大拜三次,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悲伤:“阿娘请放心,扶苏会照顾好王弟妹,亦不负父王的厚望。”
寂静晚霞照耀在枯黄的莲叶上,长安宫里沉静得诡秘,仿佛一座无人居住的冷宫。
对扶苏说完最后的嘱咐,郑芙便将所有的人都遣到了青玄殿去,大郑殿内,只余她一人。
郑芙扶着床榻,好似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站起来,靠在墙沿歇息一阵,这才扶着墙壁缓缓向外走去。
许久之后,她终于走到莲池边坐下。
温柔的斜阳洒在额上,微翘的睫毛映得眼角一片阴影,郑芙靠坐在大树之下,由内而外的平静笼罩周身。
眼前是嬴政专门为她修建的莲池,莲池之后,便是嬴政时常用来练剑的青砖石台了。
想起大郑殿中那些成堆的书简,可想而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始终住在长安宫内,这石台,必然是他每日的必经之处了。
只是阿政,你为何还不来呢?虽然已经留下信简,可仍是想再见你一面,才甘心离去啊
阳光照得她一阵恍惚,眼前枯黄的草地突然变成生机盎然的青色,上面有两个孩子正在打闹嬉戏。
一个将头发高高竖起,穿着带补丁的黑色衣衫,而另一个,身量略高,却有些不敌黑衣的孩子。旁边的大树下,坐着一个扎着双鬓的女童,看着他们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接着一块火红如血的玄玉出现在一只小小的手中,而后便挂到了女孩的脖子上。
男孩眼神坚定,一字一句说道:“此物为证,我定会护你一世。”
郑芙不自觉地拿起脖颈上的血玉,与眼前的场景对照,放下手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坐上了马车,在街道宽阔人潮拥挤的咸阳城大街上,男孩凤眼俏丽,说得不容置疑,“郑言蹊,这也是你的家。”
镜花水月,泛舟清池,只见得清幽的寒光破空而出,桃花飘散,转眼之间便与凶光乍现的太阿相碰,在酣香的清酒气息中,一阵阵绕耳弦音化去刀光剑影,温柔了潺潺流水中的时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