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潮生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把这幅画收起来,仍旧是任它放在案上。
大家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你推我搡的赶紧散了。
没有人看见,案下谢潮生的另一只手,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在了手心里,指节用力到发白。
那当然不是什么人故意做旧了才放在这里的,画中人也不是故意穿错了衣裳,而是那原本,就是个少年郎!
谢潮生能故作轻松的打发她们,却不可能连着自己也骗过去。
画中画的,不是有鲜红泪痣的她,而是没有鲜红泪痣的另一个人。
她出阁前梳妆,给她梳妆的人感慨着她脸上的泪痣好看,说:“就像是拿了上好的朱砂一点点描出来的,好看极了。”她当时只是笑笑,便不以为意的丢至脑后。眼下再想起来那一句话,却觉得,这哪里是朱砂画成的,分明是一个人的血染成的昳丽。
谢潮生单手支颔,盯着不远处的画卷看,画中的青年便仿佛从画中走了出来。
繁盛的花树下,青年白衣胜雪,伸手接一片飘落的素白梨花,听闻靠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原本冷肃的脸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柔和起来。浅笑着,唤她一声:“幼怡。”
那个叫她做幼怡的青年郎君,是卫玄冲,卫宸。
见到这幅画之前,她都已经忘记了卫宸的样貌了。
没有人提醒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但是此时再想,依照卫宸的样貌,哪怕是只见过一面,只怕也忘不了,何况她和卫宸相处的时日不短,她又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怎么可能突然间忘记了一个人长什么样子?
卫宸没有子嗣,她现在在用的这具身体更不可能和卫宸有任何血缘关系。何况卫宸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长相如出一辙?便是要说是巧合也没有这种巧合法。
而且她忘记了卫宸的样子……忘记了,一个本来不应该忘记的人的样子。
小楼上安安静静的,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阳光下飞舞时闪烁着浅浅的、细碎的金色光华。紫铜兽首香炉喷吐出袅袅白烟,她坐在光影里,一缕阳光正正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折射出莫名的光彩。
那般模样,正如谢潮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
“王将军叫我?”谢潮生身穿明光铠,手里抱着沉重的兜鍪,脚上踩着一双鹿皮靴,站在军帐前问守帐的小兵。
“是,是的。”那小兵有些结巴,说话说得很不利索。给谢潮生行了一礼,说:“王,王,王将军请,请谢都尉,入,入帐,有要事商议。”
谢潮生听他说一段话说的不耐烦的很,敷衍的点点头,也没问王将军回来了没有,不等小兵说更多的话,直接掀起帘子就进去了。
一踏进军帐,谢潮生就愣住了。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青年静静的坐在左边的一方矮案后,窗内透出来的一道阳光落在青年脸上,使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越发显得隽永,似是连时间都为她停留。
光影为青年增了两分色,即使青年并不需要。
他只要自己坐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世间难寻的风景了。
青年听见了动静,抬头间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看过来,平静安宁,并没有因为有人打扰了他的安静而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