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华清宫立于内宫深处,搁在以往,那都是用作冷宫之用的。
历来这冷宫之中,白日里尚还能瞧见那么一两个活动的宫人,却也都是懒洋洋的。
一旦到了晚上,那便是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了。毕竟,怕是只有傻子才会老老实实地在这冷宫的寝殿外值夜吧!
从覆着白色细纱的镂空雕花殿门上望进去,只见殿内一片黑暗,一丝光亮也瞧不见。
略一踌躇,那白衣墨发的男子还是抬手,推开了那朱红的两扇开的寝殿门。
随着殿门往两侧打开,大把的月华洒进了寝殿里,却奈何宫闱深深,饶是月华再皎洁也只照亮了殿门内的方寸之地。再往深处去,依旧一片黑暗。
那白衣墨发的男子正欲抬脚踏进殿门,殿内深处,便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清脆又略显干涩的女音:“深更半夜不呆在你的乐府,来我这儿做什么?不怕被当成反贼抓起来吗?”
站在殿门口,望着内里漆黑一片的大殿,白衣墨发的男子轻声反问:“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内殿休息,独自坐在外殿做什么?”
没有回答那白衣墨发的男子,漆黑的殿内一片沉寂。
等不到回答,那白衣墨发的男子只得继续轻声道:“我的来意……你如何会不知呢?”
“还差五十日。”没有丝毫的犹豫,是那个清脆又略显干涩的女音。
“的确还差五十日,可距离一年之约却也的确是快到了。我此行便是来提醒你,莫要忘了当初与主子定下的约定。”很轻很淡的话语,不带丝毫的情感。
“你不必为此刻意来提醒我,我锦画堂应下的事,从不反悔。说好的一年为限,便不会多一天,亦不会少一天。”果断坚决的话语,依旧是那个清脆又略显干涩的女音。
“你又何必如此执拗?你当知道,那个女人已怀了身孕,他业已昭告天下册封那个女人为淑妃,并不顾朝臣反对将之赐居琉璃宫。琉璃宫是历代华熏国皇贵妃所居之寝宫,而皇贵妃之于皇后,从来不过一步之遥。他既对你无情,你又何须有意。”很轻很淡的话语,不带丝毫的情感。
“是么……”清淡又缥缈的一句反问,从漆黑的殿内传出来。
“我华熏于乱世之中以武立国,建国至今已有百余年。自开国皇帝那一辈起,就没有哪个皇子王孙是绣花枕头。历数我华熏自建国以来的历代皇子王孙,就没有哪一个是没上过疆场、杀过仇敌的。我华熏的皇室男儿,个个都是从疆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顶天立地的好汉。”清脆又略显干涩的女音,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果断。
“只可惜,时至今日,因为和犬戎、北狄的连年征战,我华熏已经折损了太多的皇子王孙在那西疆、北疆的沙场上。到了我这一辈,因为父皇和母后太过鹣鲽情深、矢志不渝,竟只有一位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偏偏这仅有的一位皇子,还在平旭十三年秋末,病逝了。”清脆又略显干涩的女音,一字一句,不悲不喜。
但只有那个坐在殿内深处黑暗中的人才知道,她,是有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