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会把人的一辈子比作是马拉松,是一段需要坚持不懈才能取得最终胜利的长跑。还有人说人生是打游戏,设置了无数个关卡,有的时候觉得这一关我过了,那么人生就会变好,可现实是无数个关卡摆放在你的面前,是永远也打不完的游戏。
晨宇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人生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的过程。这个笼子要是足够的豪华威仪,或如空中花园一样如梦如幻,那么沉浸其中的人便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可一旦笼子坏了,你会发现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笼子,他更丰富更复杂,可能一开始想要只身闯荡,但不久之后,只想守护最初的柔软心肠。
晨宇自出生以来,做过许多冲动的事情。小时候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长大一些了是因为喜欢调皮捣蛋,现在偶尔也会,外人看来可能是青春期作祟,但其实那是他做回真正的自己的一瞬间。
回想起来,晨宇貌似没有经历过青春期这个阶段,在这个年龄段,当别人在家里发脾气的时候,他在KTV里打工。当别人在街上骂街的时候,他是从现场匆忙路过,赶着回家见一个月只能回来一次的妈妈的路人。当别人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母吵架的时候,他是坐在手术室外,在妈妈怀里眼眶发红的家属。当别人以成绩要求各种奖励的时候,他会用勤能补拙来要求自己。
晨宇是如何一步步到今天这样的?爸爸不知道,因为在他离开之前,晨宇跟大多数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她从那之后长期外出打工,貌似一下子晨宇就长大了。星宇可能知道吧,但现在没有人知道星宇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晨宇从网上自己找了一些关于抑郁症的问卷量表,感觉也并不是完全契合,星宇好似正常又好似心里住了另外一个人,医生说这种轻度躁郁是正常的,要多多关心照顾,体恤病人情绪。潜意思就是说,谁缺胳膊少腿的能每天开开心心?
那么这样来看,晨宇自己是怎么想的才有可能解释如今为何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外人看来有点怪异,性格捉摸不透的少年。晨宇自己也剖析过,他也不是非常了解自己,所有事情都是凭借自己的第一感觉去做的。
爸爸去往渊桥了,没有顾及妈妈的阻拦,自己拔腿向外跑去追。妈妈说要从生活了十二年的荣县搬家,晨宇立马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第二天就跟平时外出一样跟着妈妈走出了家门。哥哥病了,晨宇立马转换了身份,从之前一个被照顾的孩子,反身成为照顾别人的角色。
在种种事件发生之前,晨宇都没有过任何准备,呆愣地承受了生命对他的捉弄和无数个玩笑。他本是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但现况不允许他做自己,更没有给他条件像寻常小孩那样只把学习搞好就行。他过早地面对了太多与名声、生存、生命有关的沉重现实,两年多了,依旧消化不了,也一直无处释放,他的生活满满当当,他的头脑被各种打算计划填满,说是为了将来,但这个未来对于一个十几岁学生来说,像是需要永久的等待。
有时,晨宇会感到释然,难事多了习以为常之后,这种释然是能够用平常心对待这个世界,既然真正的人生道理各种各样,穹顶和深渊只是被人冠上了美丑的帽子,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将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嫉恶如仇的对象,更没有必要对臣服于这些东西的人感到憎恶和埋怨。
但晨宇还是不能释然的是爸爸的离开,妈妈的辛劳,哥哥的痛苦。这些羁绊让晨宇在小小的年纪,感受到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分离,这种分离无论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还是距离产生的焦虑,亦或是感知到生命逐渐消散的担忧,当他偶然间想到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足够让他在读语文课本上的每一个字时止不住地颤抖。
这样来看,晨宇可以接受被全世界忘记、遗弃、看不起,却不能够放开亲人,不能接受自己看着家庭破碎飘零,而什么也不做。
可以当初晨宇的状态,他并不知道从何做起,来到荣城之后,无亲无故,更不知道找谁帮忙。于是,他想起了新学校荣城一中的心理咨询服务。
现在的社会,每一个学校都要求设立一个专门的教室。你可以在咨询老师面前忏悔、祷告、讲任何你想要表达的事物。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咨询老师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以流沙云的图标为挂坠的项链。晨宇看到后,又把伸进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个把流沙云绣在袖口的老师跟他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穹顶上的未知力量在考验着他,如果在此情况下,都能心怀感恩,每日行善,都能得到解脱,那个时候他十一岁,不小心踢球的时候打碎了学校的玻璃,班主任找他谈话。
“可是老师,我不懂您的意思。”晨宇实事求是说道。
“你还小会得到庇佑的。”老师微微笑的样子很和蔼。
“意思是老师您不会怪我?”晨宇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是说穹顶上的神秘力量会保护你,具体的我不知道。”
“那我要如何才能让他更用力地保护我?我还想求求他保护我身边的所有人,这样可以吗?”晨宇家里的人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些方面的事情,父母更鼓励他做自己,开心地活在当下。这是第一次,晨宇长到这么大跟别人探讨有关穹顶的问题。
“可以的话,多做一些好事吧。但也不要做得太刻意。”老师看着晨宇似懂非懂地点头,像是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善事,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那个时候晨宇很轻易地就相信了老师的话,从此之后每天都要自愿地做一件好事。晨宇父母跟他说,这样是没有必要的,可以在家里随便任性撒娇,做好事有心就够了,哪需要形式上的作为?
小孩子面对家长和老师的时候,往往都是老师更有说服力,晨宇仍旧保持着一天做一件好事的状态,可一年之后,爸爸去了渊桥,不久他们离开了根系所在的荣县。再过半年,星宇查出得了恶性骨肉瘤,手术后,妈妈去了很远的厂房披星戴月。
爸爸坠向深渊的那一天,全县的人都知道了晨宇爸爸的事情,所有人避而不见,包括那个让晨宇日行一善的老师。
自那之后,晨宇不再相信教会里的任何一个人,以及关于穹顶和深渊的任何传说。
如此看来,学校的心理老师也不行的话,就找不到谁来帮忙了,如果找班主任老师,很有可能会闹得全班皆知。
刚来荣城时的晨宇觉得十分无助,又很迫切,他意识到现实很难被改变,到处都是死胡同。
后来,出于巧合,他结识了乐迪KTV里面的员工。KTV老板原来也是荣县的人,本来不打算接受一个孩子来当童工,但知道了两人是老乡后,还是提供给了他一个打小时工的工作机会。
起初,大家对晨宇的态度褒贬不一,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他很是能吃苦耐劳,真正让大家改观的,是一次因为送错了酒被客人一顿数落,啤酒瓶被客人尽数砸碎,一片玻璃扎进了晨宇的鼻梁,当其他员工全部涌上来查看的时候,但晨宇却一声不吭,骂骂咧咧的客人见此情景也不再闹了,临了还给了一笔小费。
大部分员工都在现场,不禁对晨宇这个孩子有了些敬佩和恻隐之心,没有人自那之后还会小看他。晨宇不光有让大家佩服的一面,他的勤恳和真诚也让员工们觉得他很实在,小小年纪任劳任怨,虽然不清楚什么状况让他如此,多多少少的猜测让这些长辈们对他有了心疼。所以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上,大家都会留心去照顾一下他,半年的时间,大家的心照不宣也让整个KTV的工作气氛像一个大家庭一般温馨。
横冲直撞是少年人的代名词,这一点在晨宇的初期展现得淋漓尽致。少年人也很单纯脆弱,他们心思细腻多揣,对这个鱼龙混杂、五彩缤纷、风云诡谲的世界充满了疑惑,在无数次信任世界与被世界欺骗的来回游离中彷徨失措。少年人也很坚强,在重大的事件面前,不逃避不退缩,敢于与挫折斗争。少年人最善良,施加给别人痛苦的时候他会加倍的痛苦,宁愿自己痛苦,也要让旁人幸福。
所以少年是敢爱敢恨的群体,他们很少去在做决策前顾及到自身利害,任何衍生出来的情感,个中滋味虽然复杂,但却是最纯粹的。
……
当小慈洗好了澡,沉下心来坐在学习桌子前,她从五层的楼房玻璃向外看去,还有许多盏灯亮着,霓虹灯装点的夜晚使得黑暗有了色彩,虽然到了晚上,仍有人忙忙碌碌像上了发条一样。
小慈想妈妈了,她现在是在会议室里开会呢?还是和同事们聚餐呢?还是在整理往后三个多月的出差物资?小慈没有那么清楚妈妈的确切工作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妈妈一直都忙,都不能停下来看一看,闺女已经这么大了,其实可以帮妈妈分担一点,苦累不怕,只怕聚少离多。
数学作业在面前摊开,里面的解题思路在小慈的脑海里重复上演,但就是动不了一笔,她摸了摸枕头下面的空间,一叠钱乖巧地躺在里面。小慈妈妈虽然忙,但也只是个小公司的某个项目经理而已,因前期资金不到账,技术研发滞后,错失了很多商机,小慈听妈妈唠叨过,但那个时候沉浸在有人陪伴的幸福里,没怎么注意,想来这次的机会真的很难得吧,妈妈也是个好强的人。
只是小慈不愿意以一种十分支持的态度去面对这种事情,她反而觉得如果自己兴高采烈地祝贺,反而会助长妈妈的好胜心,这样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小慈希望,妈妈能把重心更多地放在家庭上。
把钱放好,闹钟指针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小慈趴在桌子上,跟自己默念就趴五分钟。
突然间想起今天买了一张新专辑,从书包里翻出来,拿出CD机,把耳机插上,戴上耳机之后才想起不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什么要顾及的,又把耳机线拔了,在卧室公放起来。
小慈喜欢的歌手是一个叫华火火的摇滚歌手,他十分具有辨识度的金属嗓音一旦响起来,就会把小慈带到一个燥热的舞台上,光线、舞美、音乐、乐器、台下高举的手臂,这些都是小慈十分向往的。除了火火独特的嗓音让小慈如痴如醉,他的台风更让小慈折服,在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全面无遮挡旋转台上,他可以肆意地奔跑,撩起台下观众的阵阵波澜,他恣意地脚步带领着聚光灯向前或向后摆动,活力四射。
他像是小慈生活里的一道光,赤裸裸地将喧嚣的情绪展示给她,那一刻不是对压抑感到共鸣,而是释放和解脱般的自由。
这首新歌的主题是写给少年的,专辑封面用红色的追风两个毛笔字装饰,底图是火火拿着麦克风的手,小慈盯着封面看了半天,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那首《飞鸟》。两首歌的曲风虽然完全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追着风跑,海风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