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玉被绑在距龙椅不远处的一根铜柱上,除了鲜血淋淋的头部外,其余地方并没有什么伤。她已经很难睁开眼睛,但她却能感到身边所传来的一阵压迫感。
那是昔日残留下的龙威。
雷豪并没有看着沈佳玉这边,而是径直地望向了南方,像是等待某个时机。
过了片刻,他瞑目一叹,从一旁拿出了三个杯盏,以及一把锋利无比的剖刀。
“一杯注血,一杯削骨屑,一杯封魂。”
“时机已到。紫微斗数高悬,铸魂归体。”
雷豪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他从龙椅上站起了身,一手捏着剖刀,一手握着杯盏,走向了沈佳玉。
沈佳玉听到了脚步声,万念俱灰:“娘……”
长安街道上,公孙白衣正拼了命超前奔跑着。
她现在想到,当初听到的那首诗,“雪”并不是“雪”,而是“血”。血枯,招鬼引魂。“紫薇”并不代表“紫薇”那朵花,而是“紫微”。
代表帝王的那个“紫微”!只有龙椅上的紫微龙气,才可以将鬼煞带来的危害所隔绝,确保安全无恙。
……
一刀,两刀,三刀。每一刀落下,就有一块肉被活活割下来。
沈佳玉感到身上无比的剧痛,却已没有半分力气去呻吟嚎叫了。雷豪的笑容愈加愈癫狂,变得更加急不可耐,手中割肉的速度也不自觉快了几分。
他正在考虑从何处落刀,割下一块大小适宜的肉,便于寄在自己儿子的身体上的肉。正想着的时候,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再冷不丁地抽出。
雷豪错愕地望着胸口上淡红色的剑意,“你是谁?我怎么没发现你……”
“哼。师姐果然留下了‘烂摊子’,我还是得收拾一下,不然没法向师父交代。”
阴暗中,传出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公孙白衣刚冲入了故帝楼,先是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雷豪,就看到了绑在柱子上的沈佳玉。
“佳玉!”公孙白衣疾呼一声,跑到了沈佳玉的身边。
本已奄奄一息的沈佳玉听到了公孙白衣的呼唤后,微微一笑:“白衣姐,师父,你来救我了吗。”
“你别急,我……我这就带你回剑器楼,好不好?”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活不长了。不过,我临死前已经见过了……我阿爹……他回来了,又有事又走了。他怎么……不快点来找我啊?他老是磨磨蹭蹭……这样下去,都要把我弄丢了……”
公孙白衣听着沈佳玉断断续续的话语,心中生疑的同时,同样也绞痛不已,问道:“你阿爹他在哪里?”
沈佳玉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公孙白衣道:“白衣姐……你的白衣剑舞……我还是没能学会,但是,我会了你的公孙剑舞……江……江海凝光,我……厉害吧?
“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师父啊……”
公孙白衣鼻子一抽,强忍住了眼泪,“好,小玉很厉害。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第十三代剑器楼楼主的开山弟子,沈佳玉。
“走吧,姐姐带你回家。”
“我的师弟果然会坏我好事。”柳藏月站在房梁上,望着公孙白衣背着沈佳玉缓缓离去,摇了摇头。
许伊丹媚笑一声:“哎呀,看来呢,老妹你为静灵教彰显忠心的计划,落空了呢”
柳藏月闭目沉思片刻,道:“也罢也罢,不拘于一时。”
许伊丹问道:“那这个小楼主就不杀了?哎呀呀,此来长安白当了这么久的囚犯,可一点收获都没有呀。”
柳藏月道:“不必。至于收获么,总归是有的。例如,潍坊安家那一下便置人于死地的纸偶,还有……”
说到底,她那樱色的瞳孔望向了躺在龙椅上的那个少年。
“还有他。”
……
次日。
雷豪一死,他的家中被抄,一些记录着招魂换骨之类的诡术书籍就被翻了出来,其心昭然若揭。
但奇怪的是,他家别说银子,就连一枚铜板也没有。而他的儿子,衙门也是找遍了长安城,也尚未找到。
而他的死,导致长安城被压已久的乱刑之祸如同风般传到了帝都洛阳,很快就得到了帝王的重视,导致了整个长安衙门都进入了人员整顿。
旧人入狱,新人上任。其余职位都已定下来了,却独独捕快一职,没能找到好的人选。
当公孙白衣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长安郊外的一座孤坟旁。
安小菲担忧地望着公孙白衣默然的背影,道:“新上任的县令叫你过去一趟。因雷豪已死,他想听听你对于新一任捕头人选的建议。”
公孙白衣并未回头,“这种事无需讨论。”
安小菲道:“难道你有人选了吗?”
公孙白衣迟疑了片刻,缓缓道出了一个名字。
“好,我这就去禀报给县令。”安小菲看了公孙白衣一眼,“近日寒冷,天已入冬,你要多多注意身体。”
“一定。”
安小菲应了一声后,便转身走了。等到安小菲走远后,公孙白衣才转过了头,从腰间拿出一沓银票,一边细数,一边“自言自语”道:“姐姐这就去望安楼了。
“去接你娘。”
说罢,便离去了。独留一座孤坟在凛冽寒风中瑟瑟而立。
——“爱徒沈佳玉之墓。”
“你说什么?‘暗香’?”老鸨既吃惊既惶恐地看着公孙白衣,颤巍巍地道。
公孙白衣面无表情地说道:“是。”
老鸨想了想,“她呀,早已被赎走了。据说还是她的老相好呢!”
公孙白衣道:“可是姓沈?”
老鸨点点头,就赶忙跑开了。这个小姑娘,她可得罪不起。
公孙白衣叹息一声,在一阵纨绔公子的挑衅声中,踏出了望安楼。
刚刚踏出楼,天就下起了雪。
这是长安城入冬时的第一场雪,纯白无暇。
公孙白衣只得撑起了伞,走回了剑器楼。
途中,她路过了沈府。大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拆卸了下来。原本被砸烂的牌匾被除去,新的烫金牌匾已经高高挂起。
——“沈府”。
公孙白衣见状,疑惑着自言自语道:“小玉的父亲是峰回路转,回来了么?”
走着走着,她听到府内传来了笑声。
这个笑声她比较熟悉,正是沈佳玉的母亲谢茹的声音。
“看来,她已经被赎出来了。小玉啊,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不过,沈佳玉的死,也因雷豪的事败露,传遍了整个长安,按理说沈家应该也知道才对。可现在,他们为什么没有一丁点的难过呢……”
公孙白衣意味深长地望了沈府一眼,便继续赶路了。
刚刚打开了剑器楼的大门,她就听到了安小菲的呼唤:“你回来啦。”
公孙白衣看到安小菲捧着托盘,朝她走了过来。
“这是姜茶,可以驱寒,趁热快喝吧。”安小菲笑着,将托盘上的姜茶递给了公孙白衣,“此事啊,可算是有惊无险,告一段落了。”
公孙白衣正要去接姜茶的手犹豫了一下,奇怪地看了安小菲一眼,似乎是在奇怪着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最终,公孙白衣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接过那姜茶,转过身望向了漫天的风雪。
安小菲也只好放下了姜茶看着她。
公孙白衣凝视着天空,碎雪粒镶入了她的长睫。在恍惚的视线里,她依稀看见了母亲离走前的容颜,想起了母亲临走前对她说过的话。
“白衣……”
想到此,公孙白衣叹了口气,拍落了落在自己白衣上的白雪。
安小菲听到了公孙白衣的喃喃低语,问道:“你怎么了?”
公孙白衣凝了凝眼眸,再度望向了风雪天,缓缓而道:“我想回那被梦遗落下的泱泱盛唐,那个葬在岁月里的笙歌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