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婷一怔,抬起了眼,看向了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公孙白衣。
公孙白衣眸如烟柳,垂坠着好似随时都要在这江南的缠绵中散去。那疲倦的眼对视上安小婷眼的那一刻,泪水就又凝聚起来了。
“青。”
听到这个渺远的呼唤,童青从一阵低寂中缓过了神来,看向了她。
安小雅正欲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凌厉红芒冲得溃散,滔天的杀意扑面而来。
柳藏月掐着洛飞羽的脖子,贴地前行数步,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之声。此刻,二人身上已伤痕累累,但看上去,柳藏月却稍比洛飞羽好一些。
任韶华袖中挥出一道暗器,柳藏月将手一避,却将洛飞羽甩出了数丈之远,随后看向了众人,眼底潮红。
“你……!”安小婷眼色通红,像是要涌出血来。
柳藏月向腰间一摸,随后一张阴森森的红色鬼面附在了她的脸上,从鬼面的眼眶中,流出了阴寒的血光。
柳藏月冷笑道:“你本就是已死之人。”
奈落挣脱开了蓝濋楚的臂膀,飞到了柳藏月的手上,刃鞘上寒芒流转。
洛飞羽在任韶华的搀扶下坐起,正好瞄到了柳藏月的刃柄,下意识大喊一声:“公孙!”
公孙白衣早就将安小婷托付给了她的父亲,而自己提剑上前,大步飒沓,势如流星,青霄剑光呼啸,朝柳藏月刺来。
再近一些时,青霄剑锋竟徒然一转,指向了她的心脏。公孙白衣拼了劲将剑锋偏移,避免了一剑穿心,却被柳藏月所绽出的一道阴邪的功力,震得口喷鲜血。
血漂浮在空中,先是分散,再一一凝聚起来,汇聚成了朵朵樱花模样。
落血成樱,落在了奈落之上。
在场的毕竟都是少年人,并不缺乏天纵之才,在长辈或是武侠传奇话本里,他们或多或少也会听闻过邪功,但是当自己真正目睹到了邪功之时,却也毫无他法,愣愣不敢动弹。
但有一人,脸色却平静得有些异常。
公孙白衣感到自己五脏六腑有些剧痛,却一下也无法动弹,握着青霄的手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色在自己面前狂涌,那些零零碎碎的血樱,带着森森的死气。
事与愿违,奈落还是带着血出鞘了。在出鞘的那一刻,公孙白衣听见有无数双脚正朝自己奔来,其中夹杂着一个少年低沉的诉喊。
眼底,长安城濛濛细雨,霏霏柳映。
古色古香的剑器楼,一面荷塘。
以及在那个少女口中所说的正道。
耳畔,父母孜孜不倦,寄予厚望。
一切都要回不来了。
……
再睁开眼,并未有预想的那钻心之痛,那锋利的利刃穿透了一个羸弱的肩膀。当她去扶住那个人时,却对上了那个人像是解脱了的神情。
也就在这时,在场的所有人的耳际,都响起来千千万万哀魂的吼叫,仿佛身置地狱之间。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并不怎么好听的铃响。
小铃有节奏地随着他的手上下抛动,每抛出一次,就会发出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但也就随着他每抛出一次,响起的吼叫声就会更加的尖厉刺耳。
“果然是你。”顾靖遥看着柳藏月周围汇聚起来的樱血,沉吟了片刻,淡淡道。
顾靖遥停下了抛铃的动作,揭开了自己右侧衣袖,露出的是一块血痂,虽说已随着岁月流逝,血痂的样子早就变了形,但也能看出,是一道樱花的烙痕。
柳藏月猛地抽出了奈落,望向了自己未曾注意到过的少年。
“哪来的蝼蚁。”柳藏月未从记忆中搜寻到答案,冷笑了一声。
顾靖遥也学着柳藏月那样冷笑了一声:“我是你的一个债主,朝你来讨要一些旧债。”
柳藏月虽还是一脸不屑,却也不自觉蹙了眉,问道:“什么旧债?”
“十一年前,顾家血案。”
蓝濋楚瞳间骤然一缩。
顾家本是秦岭北麓富商家族,经商十代经久不绝,待邻里平民友善,也从未涉入何种江湖纷争,却在十年前某个夜晚,无故被屠尽满门。
附近的一些人家起初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只是奇怪顾家为何终日闭门不出,时日一长,就闻到了顾家宅院内传来的一阵花香。
当初已至花期之绝,秦岭百里方圆,无花盛开,再加上事态反常,邻里便上了附近的终南山求法,当日就有一位老道人带着一个小女童下了山。
蓝濋楚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她牵着师父的手踏入了顾家大宅院,里边的尸体横七竖八排列开来,那些死者脸上并无一丝痛苦,甚至洋溢着幸福。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簇簇樱花,正从他们的伤口上绽放。
花瓣是血色的。
在当时年幼无知的她看起来,这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艺术品,等到长大了些,每每回想起来,都会毛骨悚然。
“顾靖遥……”蓝濋楚呢喃道。
师父当时令她查过顾家族谱,并一一清点尸体,当代顾家包括所有外姓族人都无一幸免,只有顾家主之子,并未出现在这一列尸体之中。她近几年也奉过师命下山寻人,却久久无果。
而现在,他就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