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西岸。
扶光和南熏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西岸的石子路上,因为靠近曲水的缘故,夜晚的小西岸并不寒冷,空气里有浓重的水汽,让人的脸上、身上都变得湿漉漉的。曲水缓缓流过,上面偶尔有漂浮着的枯枝与落叶,顺着水流向前冲去,在撞到拱起的石头后,倏的打转。
“你说,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些?”扶光踩在石子上,脚下有沉闷的哒哒声。他四处张望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对于扶光来说,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些,甚至连虫鸣鸟啼的声音都没有了。这样的感觉,在他仍在雍州时有过类似的记忆。那天母亲严令禁止他走出部落旗帜圈起的范围,原本随意安置的毡帐被规整地摆成了一个个圆环,一环套着一环,在毡帐的底部还做了加固处理。长约半尺的钉子被深深地钉入毡帐的各个角落。部落的血狼旗在最外围的毡帐边圈成了一个圈。牛羊和马群都被套上了脚套,另一端接在钢铁铸成的栅栏上。钢铁材质的东西,在雍州算是稀罕物,平时少拿出来用的机会。
扶光记得那天晚上起初也很安静,牛羊们也没有声音,它们的眼睛瞪得很大,扶光觉得它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恐惧。后半夜里,在扶光沉沉睡去之后,草原上刮起了猛烈的风,像是要把一切都撕碎,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像是在深渊里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
南熏白了他一眼,“你很希望出点什么事吗?”
扶光揉了揉手腕,上面虽然包着一层纱布,里面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
“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真出了点什么事,我什么也做不了啊……只是,稍微有点不安。”
“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现在……”南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接了扶光的话茬,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干嘛一直拍我,我话还没说完呢!”南熏用肩膀撞开扶光的手。扶光三番四次地拍着她,南熏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扶光神色更加紧张了,他伸出手,对着曲水的另一岸指了指,他的手指轻轻颤抖,手上绑着的绷带的一头垂在半空,像扑腾的蝴蝶,滑稽又好笑。
不过南熏现在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见了扶光指到的方向。
在小西岸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巨木一般的男人。远远看上去,竟然比身后的树还要高小半个头,他的身材魁梧,只穿着一件短褂,短褂上有斑驳的血迹,血迹很新,呈现出鲜艳的红色。他的肌肉从衣服的缝隙里露了出来。男人的脸上戴着一个暗红色的面具,面具上突出着两只獠牙,长约半寸,獠牙下画着红白相间的诡异图案,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孔,里面有红光忽隐忽现。
男人似乎看见了他们,面具里的红光燃亮了起来,像是两团升起的火焰。男人跳了起来,他跳得很高,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笨重,轻松地落在了南熏她们所在的小西岸,重重地踩出两个脚印。
这里的曲水河道虽然并不宽阔,但少说也有十余尺的宽度。扶光的心随着男人的动作,剧烈地跳动着。
扶光向前走了两步,把南熏挡在身后。他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进攻的架势,每一处的伤势都在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的面部表情因为剧痛而忍不住扭曲。
“你随时准备按原来的计划逃跑,这里我来挡着。”
“别说傻话!你上次的伤才过了多久!这次,换我来!”南熏走到扶光的身边,“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我猜,他身上有我很熟悉的东西。”
扶光的眼神从没离开过那个男人的位置,他故作轻松地对南熏说。“你就不要骗我了,身为首席大将军,我怎么能让公主亲自以身犯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