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它无比高尚,然后会怀着敬重的心情去做,一段时日后趋于习惯,心态越发平和,到尾声时,便觉得事情本来平淡无奇。有人说,这就是一个人从幼稚到成熟的表现。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不可能会是个好人,更不可能是个合格的锦衣卫!说自己不是好人,因为我是锦衣卫;而我不是合格的锦衣卫,却因为我有时候也想到做人!
我知道,我这一剑刺下去,所谓的家仇国恨都会一笔勾销;我知道,我这一剑刺下去,我将失去我的好朋友,此时,青山绿水,湖面掠过的微风夹杂着偶尔的蝉鸣,世间最美好的静谧就在身边。他正在舟头戏水,酒酣正浓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一直以为是好兄弟的我,会在犹豫是否杀死他!
●我是谁?
我是一个卧底,而且是三重卧底!
本人男,暂摄东厂千户,入东厂十一年,为司礼监谷大用公公亲信!原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十五年,兼任千户,锦衣卫都指挥使叫钱彩。
而我另外的身份,却是神机营总管太监张永公公的亲信,至于什么职位,我一直不清楚,待遇优厚。至于我更重要的身份,是大明镇国公总兵官朱寿的副手,结义兄弟......
忘了说明,我不是太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我姓张,单名一个英字,保定府人。我家世代行医,家中男丁几乎人人都会看病,但名气却很小,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门庭若市的局面,一年当中很多时候都是去外面游走行医。大抵大夫们都希望妙手神医的牌匾早日挂在自己的头上,所以常常会在闹市里坐堂。而祖父却把宅院安置在城外的张家村,同样在村外,刻意避开村外的官道,挨着小山包,两侧是小树林,门前却有条小溪,只是会在秋天的连绵雨天里会泛滥出浑黄的水流,更多的时候是平静而清澈的小溪水。
祖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据说年轻时喜欢游走四方,年纪大了,就留在家里,每天都有看不够的书,练不完的字,偶尔到村外走走,也就是看着农田山水等等,却不肯和周围的村民们多聊上几句。因为是大夫,还是有人慕名前来看病,即使是这样,看病时也是简单的几句话,望闻问切,方子开得却很准。至于药钱,从来都是开完方子,说多少钱,如果病人家说暂时没有,祖父依旧会让仆人陈大伯照方抓药。至于病人何时把药钱送来,以及送来多少,祖父从不介意,也不让家里记别人欠的看病钱。往往秋天里,春天看过病的人家会来还钱或者拿些东西来,祖父从不推脱,一概收下,多少却是不问。所以,祖父看病的收入远远低于在外面行医的人,但他却很得意。
听母亲讲,祖父无意中救过两个人,其中一个后来到我们这里做官,特意请祖父去官府里做客,送给祖父许多财物,甚至希望祖父把家搬到城里,但祖父没有答应,依旧回到这里。那官儿减免了我家许多赋税,同时,告诫下属不许到我家骚扰。所以,祖父在乡下的时光很得意,但他依旧安稳地做一个乡下老人。
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只有过节时,伙食才好一点。偶尔听母亲和几位婶娘做着女工说话,才知道我家实际很有钱的,每年都会有人前来送钱,当然银票居多!据说田产丰富,却在外地。父亲兄弟五人,都没有做官,但书读得都不少,而且家传的武艺也很精通,总有一些人来传授本事。我们这一代兄弟十几个,我排行老九,从小就颇为捣蛋。父亲他们经常到外面行医,间或看看外地的庄园,往往把每一年的收成换成银两,却放在许多在我看来都是秘密的地方。
童年最好的光阴就是门前那条小溪,天生喜欢水的我,总是在小溪里寻找着我的快乐,捕鱼捉虾,光着屁股水里嬉戏打闹。一向板着脸的祖父似乎很喜欢我们的样子,少有的笑容总会出现他的脸上。只不过,当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我和几个小伙伴们正在河边玩,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不想被一只老狼盯上,当它可怕的身影,佝偻着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只觉得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狼的眼睛亮亮的,那种透出的杀气,恐怕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可怕的。不想平日一向走路四平八稳的祖父,从远处飞奔过来,继而纵身一跃,一掌就把刚刚把爪子搭在我后背的野狼拍死。
老狼惨叫着倒下,那双凶残的眼睛至今都印在我的脑海里,后背的剧痛让我嚎啕起来,它的爪子还是在我的后背上留下了深深印记,直到今天,纹着狼头的后背,仍然能看到十条疤痕。恐惧和疼痛让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换来了祖父的极为严厉的训斥,引来了惊慌失措的母亲和父亲叔叔们。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努力安慰我。父亲却皱皱眉头,刚想说什么,祖父打住了他,“英儿害怕了!他该学些本领了!”
随即祖父让老叔教我本事,而我却懒散得很,不愿吃苦,老叔比我大不了太多,也没有多少耐心,幸好祖父没有查看过我的本领,他依旧每天都在忙,父亲更是不喜欢多说话,在家的日子总是扎在书房里,研究各种书籍。母亲却是极爱我的,特别那次受伤后,母亲拾掇家务之余,总是要找到我,不时给我弄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