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子”暗赞了一声。
耳边传来李谷雨不紧不慢的声音:“着什么急,我还没问完呢!”
说着便把手一送,王魁喜身子踉跄了好几步,憋得满脸通红,却只是缩着肩膀站在一旁,好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再也不敢撒泼了。
李谷雨此时确实是有了主意,他捏着玉佩的带子问王魁喜说:“你说这玉佩是你的,那这带子自然也是你的咯?”
“那是自然…”
王魁喜揉着手腕直咧嘴。
李谷雨笑了,甩了甩那条看起来还很新的带子说:“你说这玉佩是你家传之物,那这带子总不会也是家传吧?”
对于玉石李谷雨了解不多,分不出玉佩的年头,但是这带子内无灰垢,外无磨损,他还是能分得清新旧的!
“这…”
王魁喜倒是机警:“不是,是我买的!”
“在哪儿买的?”
“在,在…”
“这带子的样式可不像是咱们桃县的!”
“是我托朋友从京城捎来的!”
“哪个朋友?”
“齐家二公子的贴身随从!”
“现在何处?”
“前儿随二公子出去行商了!”
“他胡说!”
抱琴闻言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王魁喜的胡言乱语:“这带子分明是入画姐姐编织的,看似是丝线编织,实则是…实则是…”
“是什么?”
“我…我不说!”抱琴看破了王魁喜的无赖嘴脸,便凸自也长了个心眼,竟是一指王魁喜说,“公子且先问他知道吗?”
呦呵…
李谷雨暗赞这丫头机灵,倒是省却了自己原本的说辞,当即便扭头问王魁喜,王魁喜当然不知道,一下便坐蜡犯了难,嘴里却含糊着回答说:“只是买个带子,哪个管它是什么材料…”
“那你是不知道咯?”
“这个…”
“知,还是不知!”
“小人不知。”
在李谷雨的厉色下,王魁喜有点兜不住了。
抱琴见状得意洋洋,仰着小脸说:“不知道了吧,我可是知道,这带子看似是丝线,实则是入画姐姐取家中踏雪乌云马的细马鬃编织的,外软内硬,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一试便知!”
“马鬃竟如此柔软?”
李谷雨心道必是宝马,面上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魁喜,后者梗着脖子脸红气粗,竟然还想巧言令色:“三爷,我说了谎,这带子确实不是我的,但是…”
“你该不会说带子是你捡的,这玉是祖传的吧?”
“这…”
听到李谷雨戳破他心思,再有耳边传来的哄堂大笑,王魁喜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谷雨见状摇了摇头,事情到此已经黑白分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随手把玉佩还给了抱琴。
“多谢公子…”
声音软糯带着喜意,眼睛更是眯成了月牙,倒是个可爱的丫头,而那“刘公子”却只是抱拳拱手,任由抱琴给她挂上玉佩,仍旧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谷雨,倒是想知道他接下来如何处理。
李谷雨也不含糊,当即质问王魁喜:“王魁喜,这玉佩是你偷得?”
“哎呦,三爷说笑了,小的哪有这个胆子!”王魁喜都快哭了,丢人就算了,但是这偷盗的罪名,可万万不能承认,以这玉佩的价值,若是认了偷盗,非得三五十起步的板子不可,得要了大半条命!
王魁喜扑通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回答说:“三爷明鉴,这玉佩是小的捡的,见玉佩珍贵,便起了诬占的心思,本打算当了给我娘抓药,却不想没走几步,便碰到了来寻玉的两位爷,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他说的可是真的!”
“回公子话,倒是如此…”抱琴也不隐瞒,甚至听王魁喜说清缘由,竟有了恻隐之心,主动免责说,“既然已经物归原主,念他一片孝心,我和主子便不追究,还望公子能网开一面!”
“哎呦,多谢两位少爷,多谢,小人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狗眼…”王魁喜一边讨饶,一边抽着自己大嘴巴,心中除了恐惧和羞臊,更多了些懊悔愧疚的心思。
眼看事主不追求,王魁喜也事出有因,众人都觉得事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李谷雨却摇了摇头,声色俱厉的说:“胡闹,孝心归孝心,犯法归犯法,岂能混为一谈?难道孝子杀人便不犯法了?”
“这…”
“可他这不是没杀人吗?”
这是众人心中憋着不敢说的话,都觉得李谷雨有些刻薄严厉,不似君子德厚宽容,连那“刘公子”都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虽说法不容情,但也有酌情处理,若不能兼顾‘情’‘法’,充其量也就只是个酷吏罢了!”
王魁喜更是如丧考妣,不是害怕打板子,只是担心自己这一受伤,便更无法攥钱,为老娘治病了,想到老娘含辛茹苦,多为自己所累,王魁喜铁塔般的汉子,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此情此景,见者不忍。
“行了!”
早干嘛去了?
李谷雨打断了王魁喜的抽抽搭搭,信手从荷包中摸出些散碎银子,掂量能有个十来两,上前一把塞进了王魁喜的手里,吩咐道:“这钱先拿去给老娘看病,等老娘看好了病,再来府衙挨板子!”
“这…”
王魁喜泪如尿崩,磕头如捣蒜:“三爷,小的给您谢恩了…”
四周众人见状也是感官立变,都暗暗挑起大拇哥,暗赞咱三爷做事实属周全,既维护了法也全了情,无愧是“黑心三爷”…
等等,黑心?
众人脸色开始微妙。
果不其然,李谷雨话锋一转,厉声道:“拿了钱便快去给老娘治病,不够的话去乐荣斋支取,便说是我让的,但只能治病,不可大手大脚挥霍,治好了病便赶紧来衙署受刑,你若是敢不来…”
三爷盯着他冷笑了两声:“三爷我可知道你家住哪!”
“…”
“行了,去吧,大伙也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瞧的!”
打发了王魁喜,李谷雨便驱散了众人,也没再跟“刘公子”说话,刚要回衙署点卯,却被“刘公子”叫住了,她满脸不解的问道:“公子既是有容情之心,也有君子之量,为何要故作刻薄严厉?”
“呵呵,很简单,法不容情,但我能,可我身为掌刑,在百姓心中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法,若是我‘和善可亲’‘水乳交融’,便失了威严,法便失了威严,而法本身就是让人恐惧的东西,若天下人人敬法畏法,则法如是足也!”
法律就是法律…
这是李谷雨从前世烙印来的记忆!
可惜这简单的几个字,在前世做起来却难比登天,“关系”“背景”“贿赂”,有太多的东西在制衡着这几个字,李谷雨之所以魂穿到这里,正是因为前世他的“法是法”,碍了一些人的眼。
“法与情,如鱼和熊掌,如何得兼?”
李谷雨心中暗叹着,不过此生魂穿此世,不同于任何朝代的掌刑官体系,倒是给了李谷雨一个寻找答案的机会!
“法如是足也?”
“刘公子”身子一顿,惊闻这几个字,竟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正打算再追问几句,远处却忽然传来呼喊声音:“哎呦,三爷,可算是找到您了,快回衙署吧,这次出了人命案子了!”
“人命案?”
那可是大案子!
自古以来“奸情人命”为一等一的大案!
这可马虎不得。
李谷雨知道刻不容缓,便只是对着“刘公子”抱了抱拳,便快步扬长而去,留下主仆二人,嘴里念叨着“法如是足也”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