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章二十二 刻骨(1 / 2)遗沧浪首页

就在任平生从康云亭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站在姜杞的房门外很久。最终还是转身去了景城的房间。因而他也不知道,与他一门相隔的房间内,姜杞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自刚刚景城离去之后,姜杞就筋疲力尽地回到内间,将腿脚一软狠狠摔到了床上。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开手中的惊涧,仍旧紧紧抓着不放,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姜杞紧紧咬着牙,慢慢地将惊涧的剑柄抵在额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痛苦。身子沉重的丝毫提不起一点力气,内腹不断传来绵延不断的灼痛感,连喉咙也像是被火烧一般发不出声音。

我要死了吗?

姜杞模模糊糊的想着,手中却更用力的抓紧了惊涧,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来。只有依靠着从惊涧身上传来的那一丝丝清凉,使得姜杞得以维持着意识最后的清醒。

一路跟着沙先生勉强走回来,姜杞几乎花光了全部的力气才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刚刚景城来送姜汤的时候,她也是强撑着不露出异样。现在放松下来,那些刻意压制的痛苦反而变本加厉地撕咬上来,像是要把她撕碎了拆吃入腹。

刚刚经历到的、看到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勾连起蚀骨的恨意和沉睡在骨髓的剧毒,化作一把无可匹敌的利刃,来势汹汹的一遍遍来回切割着姜杞的心神、消磨着姜杞的意识。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姜杞痛苦的想,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咬了满口鲜血也不自知。她想自己或许就不该来到这个地方。姜杞的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开始弄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开始涌起纷杂繁复的念头。

鲜有人知道,她的骨血里压抑着一股由剧毒控制着的凶兽。梦里的那一场大火夺取了姜杞的安逸,刺客手中幽蓝的匕首更在她身上留下了世间罕有的剧毒。

那凶狠的毒难以拔除,她辗转寻人也不过是用了更加虎狼的猛药将其压制。这么多年来,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一直和这毒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以至于姜杞自己都快要忘了她曾被这份毒苦苦折磨得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来到锁风山庄,如果不是插手了戚彬的事情,如果不是心神受创,怎么会让这东西占了便宜!

姜杞想起地道中经历的一切,想起从地道中逃离之后看到的一切,只觉得心中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无限放大。野草一般疯长的恐惧与仇恨交织在一起,让她单薄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腮边竟然滚落两行清泪来。

她微微颤抖着,然后缓缓地蜷起身子,像是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姜杞双手紧紧抓住惊涧抵在额前,口中开始无意识的呜咽:“爹,娘......我该怎么办......元宵好怕......”

这么久以来,姜杞独自行走于江湖间,杀过人、见过血。在旁人面前,她可以不卑不亢,可以锋芒逼人。无数次在鬼门关前擦身而过,姜杞身上的坚甲早就被打磨的几近完美。

可是来到锁风山庄的那个梦,将她多年来引以为豪的坚甲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这么多年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姜杞都靠着胸中那一线不屈顽强的同命运抗争。直到曾经的一幕幕再次被摆到眼前,姜杞才明白过来。

什么可笑的“不屈”,其实她一直以来依仗的,不过是那嚼不烂咽不下堵塞在喉头的仇恨。

在那漆黑无声的地道里,姜杞的思绪似乎都要被黑暗吞没。她其实自小便是怕黑的,地道中的黑暗轻而易举的勾起了她心底所有的阴暗。直到姜杞握着父母留下的惊涧,咀嚼着父亲曾经的谆谆教导。

姜杞恍然发现,她的心中其实是恨极了的,可是父亲最后留给她的话却是:“元宵,不要恨,你好好的活下去。”姜杞不愿违背父亲,是以这么多年来,姜杞从来不敢说“恨”。

可是真的就能不恨吗?

多年前的那一晚,咆哮着的的烈火焚烧掉了她所有的梦,淬毒的利刃毁掉了她的身子骨——那些人彻底毁掉了她的一切。如果没有那一个噩梦一般的夜晚,她仍旧可以蜷缩在父母身边撒娇。

这些年的挣扎与颠簸,苦痛与辛酸,哪一样不是被那一双手生生掐断了曾经的一切导致的?

恍惚间,姜杞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虚无缥缈的琴音。那琴音仿佛有灵性一般,轻柔的抚过姜杞的脸庞,将她满腔的悲愤都春风化雨般拂去。

随着琴声,姜杞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那暂时苏醒的剧毒也被她重新回笼的理智压回了骨血之中。就着这温柔的琴音,姜杞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继而悠长起来。

——经历了一整夜的折磨,姜杞终于平静下来,沉沉的睡着了。

姜杞意识不清醒,分不清这琴声是真的还是自己的臆想,但是另外一间房里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任平生才从沙先生那里回来不久,忽然听到这般悦耳的琴音,不由得侧头细细地听起来。半晌,他抚掌笑道:“这般琴音,妙极!”

康云亭在景城的房间还未离去,也凝神听了一会儿:“似乎是《清心》?”

任平生点头:“正是《清心》。不知道奏琴者是何人,竟然将一曲《清心》奏得如此不落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