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爷俩走远了，掌柜才从柜后走到姑娘桌前说道：“姑娘心善，方才那两块饼算是我给的，不劳姑娘破费了。”

姑娘见掌柜眉间神色也颇为诚恳，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赠给他们？”

掌柜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姑娘是不知道，这些乞讨的人不是第一次来了。”

姑娘听了更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人？”

掌柜也分外无奈，慢慢地说：“眼下已经入秋，本该是一年秋忙的时候。但是今年湖州先是大旱，又发了蝗灾，几乎是颗粒无收。这些人都是在湖州过不下去，去别地讨生活的。这些日子，我不知接济了多少乞人，可是这年岁谁又容易呢？我也要过日子的呀！”

“湖州如此严重的灾害，朝廷就没有赈灾的措施？”话说一半，这姑娘自己先反应过来。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官场更是乌烟瘴气，只怕这灾情都传不到天子耳朵里。

果然，掌柜摇头道：“赈灾？别说赈灾了，连税收都提了两成！皇上整日沉迷寻仙问道，哪有空管下面人的死活啊！”说完，他自己意识到说多了住了嘴，对着这姑娘摆摆手，然后重新回到了柜台后去算自己的账去了。

当今天子沉迷求仙问道？这倒未曾听说过……

这姑娘正是姜杞。

半月来她从珑睚山所在的束州一路西行至此，虽然沿途看到了民间生活不易，但未料到皇帝竟然昏庸如此。奸臣当道，民不聊生，皇帝却还在忙着烧青词开丹炉，不可谓不荒唐。

若非亲眼所见，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曾经欣欣繁荣的大齐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样子。这样下去，大齐百年基业非要毁在这昏君手上不可，当真是该死！

“客官！您的菜好嘞！”

伙计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姜杞的思绪，她回过神看着桌上的热菜，才觉得手心一阵刺痛。姜杞伸出手查看，原来是方才握拳太用力，指甲都进了肉里。所幸没破皮，只是看着一块块的红，实在是惨烈无比。

姜杞这边看自己的手并没有破口，一翻手就拿起竹筷准备填饱肚子。而就在这时，听到旁边有人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思虑过重，若郁积于心，可是不利于修行啊。”

一句话便让姜杞拿着竹筷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诧，侧过头看向邻桌的人。

邻桌说话的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衣，先前一直低着头喝酒，所以姜杞并未注意。现在打量了才看到，这是个约莫弱冠之年的年轻人，长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刀裁一般长眉飞入鬓角。若是换一身齐整衣裳，真称得上风流倜傥。

灰衣的年轻人见她看过来，便笑嘻嘻地说：“你瞪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医你的大夫没有告诫过你吗？”

姜杞眼皮一跳，看他的眼光又凌厉了几分，脸上分明写着“关你屁事”，开口却道：“阁下想必多心了，我未曾思虑过重。”

灰衣人也不觉尴尬，反而一手支着脸，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姜杞：“小姑娘，你是要去西北吧？”

姜杞被他一语道出了去处，手下就忍不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何出此言？”

灰衣人看出了姜杞硬邦邦的防备之意，笑得更开怀了。他好像没看到姜杞放在剑上的手一般，干脆拿起自己的酒壶酒碗，一屁股坐在了姜杞那桌。而不待她开口，又迅速地说道：“现在的西北可是虎狼之地，你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犯不着非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插一脚。要我说啊你要是想出来游玩，不如去一趟江南。现在入了秋，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你去了肯定不后悔。哎说起来还不知道小姑娘你叫什么？我叫任平生，‘一蓑烟雨任平生’那个任平生……”

姜杞听得自己所问的问题此人不但一个不答，还满嘴废话连篇，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一口一个小姑娘，不禁火大。心想：什么任平生，还任西东呢！一听就是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假名。

于是也没有了和他聊下去的心思，再看那灰衣人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干脆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甩手把饭钱扔在了桌子上，丢下那人起身走了。

“哎！小姑娘别走啊！你桌上的菜还没动呢！再聊会儿啊！”

灰衣人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看姜杞的确是不回来了，就乐呵呵的重新喝起酒来，那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