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路漫住进修家以来，修远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和修杰对这个“远房亲戚”抱持着同样的好奇与热情，但得到的回应却永远是截然不同。

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心底里感到疑惑的时候，修远正站在修杰的房间门口，远远地看着阳台上相对而坐，一副和谐模样的两个小孩儿。修杰应该是在赶那总是被压到最后几天才要完成的暑假作业，他紧锁眉头，牙齿咬着左手食指的骨节，仿佛浑身都在用力一般奋笔疾书；而在他对面的路漫，则是左手拄着下巴，右手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朝着修杰的方向扇着，少女嘴角带笑，专注的目光倾洒在修杰与纸张摩擦出沙沙响声的笔尖上。她依旧穿一件白色的衬衫，不过袖口倒是挽上了几公分，宽松的白色布料在她身前留出不少的闲余，但背后却因为汗水的缘故有些黏人的贴在她瘦弱的脊背上。

修远摸了摸自己淤青还未散尽的胳膊肘，走了进去。

“修杰，天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他故意放大音量，在吸引两个孩子注意的同时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且有底气一些。

他总是一个善于虚张声势的人。

听到修远的声音，修杰和路漫同时把头扭向室内的方向，一见来人是他，修杰立刻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嘴里嘟哝着“别打扰我写作业”就不再搭理，倒是路漫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还站起身从旁边又拉了一把椅子给修远让他坐下。

“总是吹空调对身体不好，我家以前是习惯扇扇子的。”路漫的音色非常柔软，尤其是在她刻意放轻说话的力度时。

修远有点儿不高兴，他不是没见过路漫和修杰偶尔斗嘴时兴致勃勃的模样，可他不懂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自己，这人就总是要换上一副淡漠的面孔，连笑容都像是刻意计算了眼角弯曲程度和牙齿露出颗数。如果是在生气刚见面时自己抢夺她私人物品的事情的话，自己早都用做人肉垫子来弥补她了；如果是为自己替她受伤而感到歉疚的话……

想到这，他没了下文。

真是个别扭的人啊。

修远看着路漫汗涔涔的鼻尖，心里一闹，一把抢下那人手里的扇子，对着自己狠狠地扇了两下。借着位置的原因，修远制造出的几缕劲风顺带着吹开了路漫的刘海，而那人也几乎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

修远的小虎牙突然冒了出来，他不着痕迹地调整好角度，慢悠悠地扇动着蒲扇，脑袋却向修杰的方向靠拢。

“《铁面骑士VI》出剧场了，去看不？朋友给我两张票。”

“不去不去，我要写作业。”修杰摆摆手，头都没抬。

“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用功了？是《铁面骑士》诶！好不容易国内引进！”

“你跟路漫漫去啊。”

“路漫漫……”修远至今无法接受修杰为两人的小姑起的这个称呼，他有些尴尬地抿抿嘴，视线飘到路漫身上又赶紧移开。都是半大的小朋友，他固然想快速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但独处……修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应该不喜欢看动漫吧？”

“你没问你怎么知道？”修杰有些不高兴地抬起头白楞修远一眼。

“我的确没看过。”路漫的声音传来，她微笑着，手指却不自然地绞合在一起，“要不小杰你和小远去吧，作业明天再……”

“那不行。”修杰嘟起嘴巴，“说好了明天一起去老宅子玩儿的，我今天就得把作业写完。”

“去老宅子玩儿？”修远敏锐地捕捉到修杰话里的关键词，他瞪着眼睛，十分惊讶。

“是啊，爸说爷爷那大院儿太老了，想拆迁重建一下，所以我准备跟路漫漫一起去见老宅子最后一面。”

修远扭头看路漫，他始终不能放下自己心中对这人身份的猜测，然而现在，少女正垂着眼睛用纤长的睫毛挡住琥珀色的瞳孔，流露的情绪外人竟看不出分毫。

一旁的修杰看出修远的异样，立刻扯住他的衣服领子让他面向自己：“咋的？修远，你也想去？”

修远拨开修杰的手，面色阴沉。

“那就一起去吧，听小杰说那宅子有你们两个不少回忆。”路漫开了口。她抬起眼睛，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即使后来长大成人，但每次看到路漫心底风浪滔天表面却静若止水的伪装，修远还是会觉得没来由的烦躁，一如当年——

“回忆个屁，4，5岁的小孩儿能记得啥？我去看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