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捋须闭目,也不知在养神还是沉思。盖勋率先说道:“都尉刘和麾下的斥候禀报,边章他们的叛军已经离冀县不足五十里。”
盖勋说罢后,张温姿势依旧未变,旁边的阎忠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堂内一时间有些沉默,片刻后,盖勋再次出声向阎忠询问道:“敬德觉得,我们应该在冀县坚守几日最为合适?”
阎忠答道:“若是叛军攻势凶猛,则三日后即可撤退。若是前面的两日还有所保留,则五日后撤退即可。”
盖勋点点头,转过身向张温询问道:“车骑将军觉得如何?”
张温睁开眼,撇了一眼阎忠,而后看向盖勋,略显沉吟的说道:“敬德之策,以及对于叛军的判断,我是相信的。只是我军之中,董卓此人,我担忧会成为变数。诱敌之策即便施展,也必然要整体等退回三辅之地,万一董卓不听命令,打乱部署,那此策……”
阎忠皱了皱眉,看到对面的盖勋轻微的点了点头,遂说道:“我们这边董卓此人确实是变数,但其所为已在谋划之内。他也是为官多年,其人虽狡诈多变,但想来公然抗命他是不会做的。这次在军议上,无非就是因为他刚刚投靠了大将军何进,而车骑将军此次在朝廷中力压大将军,得了西征之职,他董卓向何进示意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
张温面色不悦,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憎恶之情,不再多说。
阎忠瞥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张温有着大部分世家子弟出身者的通病,便是坐到高位之后,不自觉的会显示出外宽内忌的本性。这也是大部分门阀对自家嫡系子弟的重要教导,只有外宽内忌,才能时刻警醒,不至于被属下或家臣误导,甚至操纵。
自古以来,奴御主事,便是家族覆灭的前兆。就犹如臣强君弱,臣御君事。时间一长,必有国家颠覆,王朝更替之祸。
虽然之前张温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过了董卓,但并不代表内心就没有对付董卓的想法。只是当前战策初始,确实不能羁押或捕杀董卓,否则军心必乱。
现在只能努力劝解张温了,阎忠缓声道:“我军虽有董卓这个变数,但其不会影响诱敌之策的实施,以及此仗取胜的结果。而叛军之中,却有个变数,足以使得叛军大败。”
张温惊讶问道:“这叛军的变数是?”
“叛军中湟中义从的首领,最先引领这股叛军的首领,北宫伯玉。”
盖勋眼前一亮,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敬德所言不错。北宫伯玉此人确实将是叛军大败的最大变数。”
在张温和盖勋谈论的同时,汉阳郡边界不远处,有数万大军缓缓而停,马上的北宫伯玉挥了挥手,让众人暂时休整,同时又派出一批斥候打探,防止被伏击。
旁边的李文侯骑马走到北宫伯玉身边,看了眼远去的斥候队。“你准备现在就扎营?”
北宫伯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李文侯询问道:“我们这一路行军如此慢,能按时跟边先生他们汇合吗?”
北宫伯玉摇摇头,说道:“我不准备跟他们汇合了。”
李文侯一惊。“什么?为何?”
北宫伯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问道:“咱们是什么?”
李文侯愣了下神,也不知北宫伯玉这句话问的什么意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北宫伯玉继续说道:“咱们是叛军,是羌人的军队。咱们为什么反叛,你还记得吗?那些汉人欺压的咱们没活路了,所以才反了。他们汉人高高在上,即便你我这种改了汉姓,在他们眼里还是低等的胡人。”
李文侯看着北宫伯玉愤怒面庞,突然预感到要有大事发生。
北宫伯玉指了指身后的数万大军。“咱们领着这么多兄弟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再让汉人欺压,为了兄弟们能活的像个人一样,而不是一只狗。现在呢?那边章和韩遂是怎么做的?当初我以为拉拢他们,可以更顺利的控制城池,减少官府抵抗。”
李文侯小声的说道:“确实如此啊,我们能顺利占据陇西就是边先生他们说服了当地的各个豪族,让我们不仅没有损失,反而迅速壮大。”
北宫伯玉冷哼一声。“当时占据陇西的时候,他们确实帮了忙。但是现在呢?现在我们兄弟就成了那些豪族手里的刀。刚开始兄弟们的想法是什么?就是把这些欺压我们的豪族灭了,把那些从兄弟们身上压榨的钱财夺回来。可现如今是这样吗?兄弟们辛苦拼杀而抢回来的钱财,被他们一句军资要统一调配就收走了。他们天天跟那些豪族饮宴,而我们兄弟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那我们图求的是什么?给别人打天下么?”
李文侯听罢后,不知所措的看着满脸怒容的北宫伯玉,眼前的这个外表依旧粗犷西北汉子,似乎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