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直也不理他,只是对着其余众人朗声说道:“冀州之地,去年有黄巾之乱。各处民不聊生,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上个月还有大疫之灾,死者不计其数。而且各处匪盗叛乱不止,本就应该休养生息。而今日我却运送这上千万钱去洛阳,实在有愧治下的百姓。”
那小黄门听到司马直这番言语,赶忙出言阻止。
司马直一把推开他,走到众人跟前。“吾乃钜鹿太守,原本就当为民之父母,现如今反而盘剥百姓余财,供朝廷奢侈之用,以求官位吾不为也!”
众人听到司马直这番说辞,一时间也不知何意。只见那小黄门还想上去劝解,却被其他人挤开。只得扯开嗓子喊道:“司马太守,你赶快运送钱财到洛阳,否则天子怪罪下来,你这钜鹿太守就去大牢里当”
司马直冷眼一瞥,那小黄门缩着脖子不再呼喊。只见司马直拿出一个瓶子,呢喃着说道:“剥削百姓,而求官位吾不忍也!今日有愧,唯死而明志罢了!”
众人立即意识到了司马直要做什么,便赶紧劝解。司马直不再多言,对着身边一名属吏嘱咐道:“你们把这些钱财送回廮陶,交给田元皓。他为人刚直不阿,定能处理好这些钱财,不至于让这些钱财被些无良之辈贪腐掉。”
而后一口喝下瓶中毒药,随手将瓶子扔在一旁。转身从众人身旁缓缓走开,经过司马朗兄弟身边时,笑了笑说道:“终究不能辜负司马家之名,你们也要引以为戒。”
司马朗不发一言,只是将略显害怕的弟弟交给身边仆役,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深深向司马直的背影作揖鞠躬。
春雨终于落下,淅沥沥的洒在地面上。
洛阳皇宫内,天子看完了司马直的遗书,面露愧色,轻轻的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司马防的身边,有些低沉的说道:“此乃忠直肱骨之臣,朕之错”
司马防接应着说道:“此乃向陛下献计的那群阉宦之错!陛下”
天子摆了摆手,打断了司马防的话。“罢了”
司马防只得闭嘴不言,只听天子把一名小黄门叫来,吩咐道:“传旨尚书台,这修宫钱停止上缴。”
而此时,随着夕阳的余晖,几辆拉着铜钱的车架缓缓驶入廮陶城内府衙,人群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刘和与田丰等人听了司马直的事情后,皆一时间沉默无语。
猛然间,田丰仰天大笑。“司马太守果然不负一生清名!可叹!”
然后田丰走到车架跟前,一脚蹬向车架,无奈气力不足,未能蹬倒车架,索性上手狠狠将车上装钱的箱子推到地上。
众人为其愣神之际,田丰已经接连推下去四五个箱子,紧接着又踹了一脚车架,略带哭腔的吼道:“司马太守,你这一世的清名,就是这么几车钱!可悲否”
旁边众人听着田丰的呐喊,无不潸然泪下,有的人更是痛哭失声。其中几名其他的掾吏扶起田丰,轻声的劝慰。
刘和轻叹了口气走到跟前,有些犹豫的说了声。“元皓,这几车钱”
还在悲号的田丰仿佛没有听到刘和的话,刘和说罢之后,看了会儿也不准备再说,只是转身离去,却是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田丰喊道:“校尉,将这些钱都带走吧!”
刘和一愣。“这钱”
田丰一边平缓情绪,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些钱本应当用来救助受灾百姓,可惜天子旨意,司马太守也不敢违背。此时虽然钱回来了,却是司马太守用命换回来的。既然这钱代表着司马太守的一世清明,那就用在清明之处。校尉若是不拿走,放在这府衙内,反而会招惹祸端。我怕这司马太守用命换回来的钱财,最终都落不到有用的地方。”
其余众人听完,皆面露愧色。刘和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身边亲卫去叫人。
正当刘和随着兵卒押运着钱财准备走时,戏志才悄然走到刘和身边,指了指不远处的田丰,低声说道:“这田元皓性情正直刚烈,思虑清晰而有机智。而且从刚才的言语中也可分辨出其在冀州之地名望和威信甚高,何不邀请一同随军?”
刘和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戏志才。“文正为何有此想法?”
戏志才轻轻的笑了声。“我军后面几日要在冀州各地巡剿匪盗,难免要与各郡县府衙打交道。你虽有皇甫使君的手令在身,又有守相之子的名声,再加上以校尉之职,原本各郡县给你提供粮草辎重就是应当之事。但这粮草从何而来?难道那些郡县府衙都是司马直这种人吗?都会还碰到上千万钱的这种好事?还不是再从那些门阀豪族中佘借,而此时哪个县令县长愿意去这样做?即便去佘借了,又能给我们提供多少?若没有像田元皓这种人在旁辅佐,怕是难以达成啊!即便要到一些,估计也是会被那些人应付了事。”
刘和笑着拍了拍戏志才。“幸亏我当初在颍川时邀你入军,要不然身边连个筹画提醒的人都没有。”
戏志才淡然一笑。“我也庆幸能与你同行,否则去做那府衙小吏,每日只是为了些琐碎之事勾心斗角,怕是无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