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对宋鹏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显然已经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今晚事件背后的缘由,只是看向宋鹏殷勤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尴尬的味道,而宋鹏释然的笑容更是将其加重了几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情况在生活中并没那么容易,多数都化为了一根卡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不要命但是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刺。
时钟不知不觉间已经指到了六点半的位置,宴会厅的上座率也达到了七成,剩下的三成宾客一定会卡在七点前准时到来。
赴宴是中国传承千年的一门学问,与西方专注于人与自然的哲学研究不同,中国祖先的智慧在人与人这门学问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种种繁重的缛节便是前人智慧的结晶,而后人在这方面则有着铭刻在基因里“不辱使命”的超强学习能力,甚至可以达到无师自通的境界。
丁中达就是其中佼佼者,与他的舅舅丁默邨不同,丁中达特别注重这些繁文缛节,身上有股子酸腐书生的气质,这股气质与骨子里传承自舅舅的暴戾相结合,导致其人性格乖张多变,在外界有许多褒贬不一的评价。
碍于其舅舅的威势所迫,所有负面评价都只敢在暗地里偷偷进行,流传出来的大多是奉承者讨好的言辞,而丁中达压根就从未怀疑过这些评价的真实性,并且以为这就是全部。
丁中达的舅舅丁默邨号称“屠夫”,曾任职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当时的主任是现在的上海市长兼财政部长周佛海。历史上丁默邨在不足四年的时间内制造了三千多起血案,因此被人称为“屠夫”。
丁中达仗着舅舅的威势和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俨然成为上海宴会的标杆人物,所有人的赴宴时间都以丁中达的习惯来划分层次。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来的早晚也互不相同,但很少有人会迟到,他们并不是因为这种行为会对主人不尊重,只是觉得这种失礼的行为有失自己的身份。
六点五十,柏荟在人群中间艰难地找到宋鹏,这个艰难主要是由出于各种理由献殷勤的人所导致,无论走到哪都最耀眼的光环,带来虚荣的同时也会伴随无数麻烦。
柏荟找到宋鹏时他正和一个起初并不认识的人聊的火热,对方不知道他什么身份所以不敢怠慢,宋鹏出于无聊向这位上海有名的成功人士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小到哪位不认识的人包了个漂亮二奶,大到国民政府在租界新投资了什么企业。
宋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因为他以前从书本中得知,汪伪特务的暗杀目标有许多都是在租界经营生意的国民政府官员,为的就是破坏重庆政府的财政计划。
宋鹏正聊的火热时,没注意到身后来人,柏荟从背后揪住他的耳朵,宋鹏不需回头就能从这特殊的动作猜出是谁,尤其这人还带着一股辨识度超高的法国香水,宋鹏很喜欢这个香水,香味清晰好闻又不刺鼻。
“哎……哎……哎……谋杀亲夫啊?”
宋鹏大庭广众之下的这句话让柏荟很不好意思,又不能辩驳,赶紧松开手拉着宋鹏离开原地,那位宋鹏的新朋友充满求知欲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你好久。”柏荟嗔怪的语气没让宋鹏产生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
“找我干什么,又没我什么事。”宋鹏语气中还带着被揪耳朵的不悦,他很反感这种行为,认为这是妻管严或是小朋友的象征。
“快七点了,一会需要你露一面。”柏荟没在意宋鹏的语气说道。
宋鹏知道这些都不是柏荟决定的,她不过是在刘啸林和自己之间传个话,自己心里纵有不满也不应该对她发脾气。对于今晚这场闹剧宋鹏从没说过什么,事实上他心里一直都很不悦,被人摆布不说,这种种安排在他看来就像开玩笑一样,只是在心里想着:生活可能就是命运在对我们开一个又一个玩笑。
在丁中达到来后,本以为今天与会人员全部到齐,即将七点整时,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您是?”刘啸林并不认识这个人,对方拿的请柬是周明贵的,这个他很清楚,因为对方那张请柬是自己亲自送的,与其他人的略有不同。
“谭郁彬,周主任有事走不开,让我替他来看看。”谭郁彬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刘啸林同样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两人在这一刻都在打量对方,素未相识的两个人都在对对方的信息与眼前真人相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