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女生,被撞到的那一瞬间,陆北北就注意到了,他那一秒钟还以为遇到了她,眉眼之间,淌出几分相似。陆北北把目光撇开的时候,心脏却砰砰砰地跳,等女生再从他眼前走过的时候,陆北北定定地看着她,浅蓝色连衣裙,扎低马尾,个头不高,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陆北北以为,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裴月,想起来都是些很遥远的记忆了,可被撞到的当下,记忆从潘多拉的宝盒泄出,陆北北甚至一句“阿月”漏到嘴边又咽下。裴月也有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在夏天的傍晚裙带卷着满空的微风与轻云。
怎么可能在这里碰到,阿月早就离开了,她不在这个城市,甚至,不知道此刻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还像以前那样爱哭吗?他老半开玩笑地说,别整天一遇到事就哭啊,反正明天还是很难,裴月每次听到这话都哭得更凶,直到一支香草味的冰淇凌或者一杯西瓜汁塞在手里眼泪才被哄住。
陆北北双手插在运动短裤的口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像要把这夏夜的谧换进肺里,又缓缓呼出,准备回房睡觉。
一个忽然的响动从右边传来,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循着声音转过头,隔壁阳台,没有人,却有人声传来,
“啊…真的是…刚刚洗好的衣服啊,我真是造孽啊造孽。”
女生的声音。
下一秒,隐在阳台下的女生直起了腰,重新出现在阳台上,出现在陆北北的视野里。
扎低马尾,白T恤,单薄的身形。
灯光镂出的不清晰的脸,像是在哪里见过,女生抬起手臂把塑料盆搬上露台,歪着脖子扭了扭腰,又甩了甩胳膊。
蝉鸣如同纳入真空,晚风不再拂动,汗在背后沁出一层层细密的水珠。
陆北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如果仅仅是巧合的话。
傍晚时分遇到的那个女生,与裴月几分相似的女生,此刻在自己家阳台的隔壁,面朝前方,若无其事地放松着身体。
陆北北就这样保持着双手插口袋的动作,侧着头,定格了好久好久。
19岁的颜渺,每天发愁的事情要排好长的队,房租又要交了,工资还没发,地铁是真挤啊真挤,大龄未婚女上司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洗衣机的水龙头又坏了,滴滴答答漏水吵得她晚上睡不着觉,找个师傅上门来换,小心谨慎地在门口多摆了一双男士拖鞋,特地买的,姨妈忽然来访却只在抽屉搜出了空的卫生棉袋子,刚刚洗好的一盆衣服搁在架子上,捞晾衣杆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翻,颜渺懊恼啊懊恼,19岁的少女,被具体又芜杂的琐碎填满。
她不知道,她以19岁的模样,站在了22岁男生的瞳孔里发光,她不知道她像极了18岁的裴月。
晚风轻轻摇曳,天空泼墨般浓黑,无云,一弯硕大的满月挂在天边,兀自发亮。
10点钟的时候,陆北北熄了灯,爬上单人木质小床安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