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然坐在马,看着远处的京师。
今天已经是攻城的第二日,守城的部队就已经完全崩溃,而灰色的怪物潮水也在缓缓退去,似乎城内发生了什么彻底摧毁官军士气的事情。
他对站在他马前,同样望着城中的一个高大的男人开口道“胡儿,料到过有今天么?”
那高大男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孙公,您就别取笑温某了,温某一介武夫,吃饷打仗而已。”
“吃饷打仗。。。的确,不过吃饷这件事,还是要看吃谁家的饷的,”旁边的郭渺走前来“您吃的是皇帝的饷,还是百姓的饷。”
“温某不懂得那许多道理,郭大人还是不必继续说了,”温哲缓缓转身,朝孙正然和郭渺拱拱手“温某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
温哲这段话似乎把郭渺噎得够呛,孙正然见郭渺那副样子,憋着笑,开口道“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有去处么?”
“回漠北牧马,”温哲笑道“这是我最好的结局了,武夫垂暮,恰如强弩之末。”
“唉,自古英雄如美人。。。”孙正然苦笑着摆摆手“郭渺,给温将军准备好路费,他既然要去漠北放马,就让他能舒舒服服地放马。”
“是。”
送走了温哲,孙正然看着飘起浓浓黑烟的城中还有城市正空悬着的那棵大得吓人的浮空树,收敛表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派快马去吴达那确认一下什么时候下一轮进攻。”
“是,孙公。”
孙正然看着不断扩散的火势,隐约间有些不妙的感觉,再加昨晚远处的西山之中向天空射出了一道极为耀眼的光柱,这周围的异象太多了,轻易进攻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他等待吴大那边的答复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仿佛要将大地撕裂一般。他皱起眉头,想着估计是哪里的火炮炸膛了,可是扫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火药爆炸的浓烟。
“怎么回事?说清楚。”
旁边的一个小卒赶到他旁边,高声开口道“禀孙公!不知是哪里的小贼,把东陵炸开了!”
孙正然听了怒目圆睁,手握紧了腰间的长剑,过了片刻,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把我的亲兵派过去,守住东陵,不得让任何人侵犯烈宗陵寝。”
“是!”
“都这副样子了,你还对他是这副态度啊。”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孙正然一皱眉,目光扫视过去,一个一身孝服,头戴孝帽,看起来大概二十三四的年轻女人正蹲坐在一块巨石。
孙正然隐约间感觉到不太对,这个姑娘八成也是这周围的异象的一部分,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姑娘,您是哪位?孙某往日见过面么?”
“见过。。。吧。。。靖元七年之前你是京官么?”
“不是,靖元七年之前孙某一直都是岱州牧领军务总督。”孙正然感觉不太对,这个姑娘谈吐语气和口音,是再标准不过的官腔,但是却长着一张多少有点胡味儿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似乎靖元年间的确有这么一位人物。
女孩见孙正然脸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了起来“看来孙公没见过我,但是还是知道我是谁的,对吧。”
“嗯,云公主,你是来干什么?特意来送葬的么?”
“那倒不是,”云陟明一甩袖子,一颗脑袋滚了出来“我是来报仇的。”
孙正然见到那颗脑袋的一瞬间,眼眶几乎要被瞪裂,拔剑出鞘“你渎犯先帝圣骸!我杀了你!”
“没必要的,他砍了我妈的脑袋,我砍他的脑袋,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云陟明缓缓站起身“孙公,他与您有恩,可是却与我有仇,您没必要为了个死人跟我置气,您说是不是?”
孙正然咬碎银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先帝圣骸,不是你。。。这种妖女。。。”
“又来了又来了,整天就知道叫别人妖女,”云陟明一摊手“孙正然,你注意一下你的立场,你现在可不是大胤岱州牧孙正然,你是反贼,你是叛军,你是来推翻他靖元烈宗皇帝的儿孙的,咱别装了行么?”
这话仿佛刀子一般直接豁进孙正然心口,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他才算开口“你说的,在理。。。”
“当然在理了,东陵我整个都炸了,这脑袋你留个念想吧。”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到孙正然旁边,开口道“陛下传令,巳时进攻。”
听到这话的云陟明点点头“巳时进攻啊,那我得早点进去了,要不然小皇帝要跑了。”
说罢,云陟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而孙正然呆愣在那里,沉默了许久仍没有吭声。
云陟明出现在城门楼,而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那只黑猫。
“就要结束了啊。”黑猫低声道,转头看着云陟明“你能找到小皇帝么?”
“要让你帮我找啊,不然我带你干嘛,”云陟明翻了个白眼“我记得那小子叫什么,周震对吧。”
黑猫眉头皱了起来“我找人是要现原形的,我现原形的风险。。。”
“你现原形的风险是针对地脉的,现在整个京师周围的地脉已经乱成一片麻,你就算现原形也没什么影响的。”
黑猫叹了口气,下一个瞬间,云陟明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庞大怪物。
体表如同干瘪的黑褐色树皮一般,怪物整个呈人形,背和头都生着无数尖锐的凸起。仅仅是蹲着也有一丈多高,它蹲在城门楼吸了吸鼻子,随后朝云陟明伸出了庞大而纤细的手掌。
云陟明站到面“找到了?”
“找到了,似乎正在准备跑,”怪物一跃而起,落在城中的一处小楼楼顶,然后又一跃“你小心一点。”
云陟明此时正探着身子在地面寻找着她的目标,听到怪物这句话,她冷笑一声“没什么好小心的,我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就会跳下去,你不必担心我。”
“陛下!贼军已经杀了城门,清玄官正的豆兵顶不住了!”
周震坐在城门楼中,不知何时,他周围已经只剩下雁翎卫和孟新了。拿起地图桌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断地往地砸着,一边砸一边高声骂道“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孟新看着此时此刻歇斯底里的周震,跪着爬到他的身边“请陛下移驾!”
“移驾?移驾到哪?宁鄱防线的兵直接举了反旗,岱州朔州燕州都在孙正然手里,难道你要我去。。。”
周震话没说完,孟新用一个更大的音量高声道“请陛下移驾!”
“你说清楚,移驾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要我隐姓埋名做个新朝草民,那我不如直接死在这城头!”
“陛下!只有活着,才能考虑将来怎么办啊!”孟新高声喊道“孙正然与吴贼合流,心中必有不甘,陛下可先偏安一处,等双方生了嫌隙,再出山动手啊!”
周震听了这话,多少冷静了下来。这无论如何也是个方案,而现在,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放弃这座已经沦陷的京城。
他一挥袖子,看了看周围的雁翎卫“前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