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六韩这才收了邪谑,正了脸色,深情凝目:“小歌,等出征回来,我就向你父汗求婚。”
“出征?!父汗要出征?!”歌琳一坐而起,满面震惊。
奕六韩坐起身,屈起一腿,一手搭膝,绞着满头发辫,依然是吊儿郎当、浑不在意的神情:“你还不知道吧,梁国的天柱大将军死了。”
她惊住。尽管不问世事,只喜欢驰马游猎,她毕竟是野利部的公主,对于天下大势,多少耳闻过一些。
一惊之后,她微带欣喜地说:“这对于我们草原是好事啊,父汗一向最头疼的不就是这个天柱大将军吗。有他在,父汗每次马踏中原都捞不到好处。”
奕六韩兴味索然,百无聊赖地扯了一把草,在鼻前嗅了嗅,又在眼前看了看,说道:“这它娘的是羊茅草,可以用来做茶。这片草坡都是这种草吗?”
歌琳又好气又好笑,奕六韩是个怪人,常常你跟他说东,他和你说西。
歌琳问道:“对了,那个威震四海的天柱大将军是怎么死的?”
“好像不是羊茅草?”奕六韩含了一片草叶在嘴里嚼,并将那把草举到歌琳嘴边,“你尝尝,不像羊茅草的味道,有点像是……”
歌琳推开他,噘嘴道:“我问你,威震四海的天柱大将军是怎么死的?”
奕六韩一边嚼着草分辨味道,一边冷笑:“还能怎么死,大梁国他一手遮天,功高震主,皇帝容得下他?我觉得这是乌拉茅,可以入药治伤的乌拉茅,不是羊茅。”
歌琳扯住奕六韩的一条发辫:“你能不能不再研究这把草?跟我说说出征的事?”
奕六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歌,可汗就要出征,肯定会向阿娘征药。阿娘最近腰酸腿疼,不能到处采药了。我带一片回去让阿娘看看是不是乌拉茅,如果这片草坡全都是乌拉茅,阿娘会多么高兴啊。”
歌琳的神色忽地温柔了。
奕六韩口中的阿娘,并不是他的亲娘。她叫缇娜,是野利部的穆图可汗的药奴,年轻的时候,她经常跟随穆图可汗出征,也曾被穆图可汗宠幸过。不过那都是可汗一时兴起,过后就把她丢到一边了。她依然做她的药奴,无争无求。
有一年穆图带兵劫掠大梁的边疆军镇硕槐。
就在劫掠一空、尸横遍野的硕槐镇,缇娜捡到了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看他的襁褓和颈项里的玉坠,可以肯定他是汉人的孩子,而且是门阀世家的遗孤。
缇娜心地善良,就将男婴带回草原,养在自己的帐篷里。
她给他取名奕六韩,在野利语里,奕六韩是“寻根”的意思。
大约缇娜还是希望奕六韩能够找到他的家族。
然而奕六韩从婴儿时期就在草原长大,整个人都已经胡化,基本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汉人气息。
直到十五岁那年,奕六韩遇到了一个怪人,那人问他愿不愿意学武功。
奕六韩长于草原,精擅骑射。不过作为汉人,虽然他也算个头高,但比起草原汉子,还是显得瘦弱,也因此经常被欺负。他当即表示愿意学习武功。
这个怪人说,我可以每隔几天晚上来传授你武功,但这件事你要保密,连你阿娘也不能说。还有就是,你要跟着我学习汉语。
就这样,奕六韩从十五岁到十九岁,每隔三两天,都到怪人约定的那个草坡,每次他到达时,怪人已经在等他了。
他跟着怪人学习武功和汉语,他叫怪人师父。他有养母,但没有父亲,潜意识里,他把这位师父当成了父亲。
五年时间,他对师父逐渐产生了深厚的依赖。每晚见到师父的那一瞬间,他都会涌起热乎乎的感情,亲热地喊着师父奔跑过去。
师父一直黑巾遮面、从未露出真容,面对他的热情,师父也冷淡而严厉,除了教授武功和汉语,从不谈及其它话题,尤其不谈及自己。
他对师父好奇之极,总是趁着学习汉语的时机,不停地套问师父的身份。师父从不回答,而且只要他把话题从学习内容扯远,师父就会用弹指神功在他额头上敲一记。
别看这轻轻一敲,这一下会将一种难以忍受的剧痛,从额头扩散到脑部深处。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也难受至极。
尽管如此,生性豁达顽皮的奕六韩依然没有引以为戒,下次又会问起一些学习之外的话题。诸如:
“师父不愿透露名讳,那年龄可不可以告诉徒儿?啊哟!”一弹指
“我猜师父有五十岁了?啊哟,又打我,是猜得太老了?”
“师父成亲了没有,下次带师母一起来嘛啊哟!”
“师父,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啊呀呀,好痛,痛死我了,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