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人出仕算是晚的,大汉不少十三四就出仕的,甚至出过十二岁的太守。
而像曹操袁绍这般的,哪里会当吏。二十岁前在家呆着,等到二十岁,举了孝廉以后,当个一年半载的郎中,直接分配为官员。
萧竞十九,萧奕十八,现在出仕真心不算年轻,而且还要从最底层的小吏做起,还好有长辈带着,不然想出头也难。
当然,即使如此,熬熬熬最终也只能像家中长辈一样,很难当上大官,萧敛被太守看重召为督邮,萧政一二十年熬了个议曹出来,这两人都是没有举孝廉的。萧牧也是为吏的时候,凭着自身才学,受了张范赏识才被推了孝廉,成了众人眼中,萧家更进一步的希望。
既是萧竞开始步入仕途,萧申自然也要祝贺,举起杯来:“我也敬大兄一杯。”
萧竞道:“二弟少饮些,祖母看着呢,府中一众兄弟,她最疼爱的便是你,少让她操心些,也是一种尽孝。”
也不知是不是萧竞年龄比较大的原因,还是古人教育得好,萧申总觉得萧竞才是最成熟的。
酒宴方散,刚走到门口,就听有人叫唤。
“二哥留步。”
回头只见萧沁缓缓走来。
到了跟前又有几分扭捏,轻声道:“二哥身子可好些了?”
萧申笑道:“谢妹妹关心,已是大好了,不知妹妹有何事?”
萧沁抬头,正好萧申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萧沁连忙转开视线:“听闻二哥失了一魂一魄,忘了许多事,不知是真是假?”
萧申点头道:“是忘了些事,怎么啦?”
萧沁突然急问:“二哥可还记得曾答应过沁儿,要带沁儿去河边赏景的事?”
这种事情萧申自然不会知道,却又有疑惑:“哪个河边?”
“黄河”
萧沁一说萧申才知道原来说的竟然是黄河,现在的黄河还是王莽时期改道的,这武德可离黄河不远,快马的话也就半个时辰的事。
萧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带她去黄河,只是别说是答应了她,自己其实也想去走走看看,便应承道:“虽说是忘了,既然妹妹说我曾答应过你,等哪天得闲了再带你去走走便是,等去时再叫人喊你。”
萧沁当下大喜:“谢谢二哥。”
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木雕递给萧申:“二哥在院子里休养,我不敢去打扰,便在屋中为二哥祷祝,雕了这个木刻,也不知像不像。”
萧申拿起来看,心中百感交集,这东西若真是她雕的,那可算是心灵手巧了。
木雕只有十公分不到,按着萧申的模样雕的,唯妙唯俏,只一看就让人叹为观止。
萧申收下直接握在手中,又见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却是萧沁的婢女,萧沁一皱眉,对着萧申一礼,便跟着离去。
左右找了一圈,却不见张勘辛垚两人,只能自己离开。
到了院门口,阿娥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萧申走来,小跑着迎上:“二郎怎么喝这许多酒,赶紧进屋歇着,就知道你又会把持不住,幸好准备了醒酒汤,先去坐会,我马上去拿过来。”
萧申借着醉意,一把就勾着她的肩膀,阿娥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脸色潮红,认命似的就任他搭着。
萧申也不理,边走着道:“姐妹们热闹,一时兴起就喝了几杯。”
阿娥低着头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小声道:“那也不该喝这么多才是,二郎的身子还没大好呢!”
萧申洒然一笑:“早就好了,哪有那么娇弱,就是你们瞎操心。”
阿娥正待争辩,辰初已是走了出来,看到两人这般亲近,打趣着道:“二郎要将阿娥纳入后寝了不成?以后岂不是要叫声娥夫人了?”
阿娥大臊,拼命挣开,捂着脸跑进屋内,边跑着还解释道:“二郎喝多了,我只是扶他一扶。”
辰初见她跑错了房间,又大笑道:“娥夫人慢些跑,水还没烧呢,待奴烧水伺候娥夫人沐浴,再与二郎亲热不迟。”
阿娥一张小脸瞬间成红苹果,一个急转弯又朝另一侧跑开。
萧申一阵大笑,对着辰初便开起玩笑:“好你个辰初,把我的娥夫人吓跑了,这沐浴之事岂不是要你来?”
辰初逗弄别人倒是还行,轮到自己也是害羞,一个冷眼飞出:“二郎也不害臊!若是让主上听了去,还不得打死婢子,赶紧进屋喝醒酒汤去,就知你一喝酒就没个正经。”
萧申无语,心道:这玩笑还不是你起的头。
又问:“张勘辛垚两人呢?平日烦他们时寸步不离,今日怎么都见不着人影?”
辰初道:“二郎还不知呢?辛垚本在厨房内帮着温酒,张勘得了老夫人的赏赐酒肉,便跑去将辛垚拉上一起,此刻当跟着辛垚喝酒呢!
进到屋内,一头就扎到榻上,思绪凌乱,怀念前世的种种,感叹如今的美好,忧虑未来的乱世。
…………
张勘辛垚两人躲在自己屋中喝着小酒,这赏下来的酒自然不如上等清酒,颜色有些浊黄,味道口感也要差些,倒是不影响醉人。
辛垚刚还在忙活,得信知道张勘受了赏,便有打秋风的意思,不曾想张勘倒是乖觉,主动跑过去将人拉了过来。
酒刚温热,两人相对而坐,辛垚便伸手抓过一块肉脯,放入口中大快朵颐,吚吚呜呜还道:“算你有点良心,还不忘叫上我。”
张勘笑道:“这府中也就你我亲近,二郎此刻怕是还陪着老夫人说话呢!自是不能来了,不叫你还能叫谁?总不能要我一人独饮?那都无趣!”
辛垚冷笑:“合着你是一人无趣才叫我来的?”又做状点了点桌面上的酒肉,笑道:“这东西倒是不少,你我二人也吃不完,等会留一壶酒,再留根羊腿,我拿回家去孝敬家严,免得你吃不完糟蹋了。”
张勘深深鄙视:“令尊可是府中大管事,还能差了这点吃食?今日大宴,酒肉肯定能多出不少,令尊还能放过?”
辛垚突然正色道:“你整日伴着二郎又怎知外面的事,往后府中怕是要削减用度了。”
张勘疑惑:“为何?”
辛垚道:“近年来连年天灾,府中收成本就不好,这次天子不知要修哪座宫殿,又加赋税,前几日县里派人来收,看着那一车车东西被拉走,王夫人差点当着县吏的面骂起天子来。”
张勘最近都忙着照顾萧申,这些事倒是不知道,辛垚也是因为有个管事老爹才会知晓。
汉灵帝当皇帝似乎就是为了钱,用尽各种手段搜刮,得来的钱一部分拿到河间买田盖房子,剩下的藏在自己的房子里,放不下的就寄在太监家里,每个太监都帮他存着几百甚至几千万钱。
汉灵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借口加赋税,大家似乎也习惯的,只能私底下骂两句。
张勘想起童年旧事,心头一阵伤感:“早年家翁便是因交不起赋税,才将吾以四万钱卖到萧家来,从此与父母亲人离散。所幸遇到二郎,他是个心善的,不曾孽待打骂。如今天子又加赋税,更不知又有几人要卖儿卖女,又有多少人要饿死!”
如今这世道奴婢多了去了,整个大汉有奴婢一千多万,自己还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当奴婢?这事也没啥好同情的,却又有自己的想法,只听他叹道:“春秋云: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当今天子亲阉宦而远贤臣,饱学之士纷纷退隐,商贾匹夫身居高位,大汉祸乱不远矣?”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一张口便是天下兴衰。
张勘冷笑道:“快别说了,你便是欺吾不曾读书,三言两语又引到书中去,这等大事吾不知晓,莫要与我道来,快快饮酒才是。”
辛垚举杯饮尽,又道:“你也该跟二郎识些字才是,将来二郎若是出仕为吏,身为左右若不识字,又如何相助。”
张勘道:“非吾不欲,乃不能也,二郎也曾教过我,只是我一见书中文字便晕头转向,提起笔来便浑身酸软,又能如何?”
辛垚又是一声轻叹,只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天下多少人想读书识字,苦于没有机会,张勘倒好,躺在书上又不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