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并没有从河阳过河,而是选了更远一些的荥阳,若是从河阳过河,要路过一段北邙山,他可不敢在夜里过去。
从荥阳走,虽也有一段,但是算好时间,一天一夜就能回到武德,这也是他选择走荥阳的原因。
荥阳有一个乡,名为广武乡,时至今日也不曾改名。
自从中牟被破,不少百姓开始逃难,靠东的便跑向陈留,靠西靠北的便逃亡河内亦或洛阳。
这广武乡又是往河内渡口的必经之路,这逃难之人一时络绎不绝。
萧牧可不知荥阳乱了,看到这等场景,心生好奇,揪住一过路人便问:“汉子,尔等为何如此慌忙?莫非荥阳生了变故不成?”
那汉子见萧牧骑着高头大马,衣冠齐整身后还有几人随从,心想此人必然高贵,生出几分敬意:“郎君自洛阳来的吧?”
萧牧点头:“正是,吾乃朝中郎中,家中有事告沐还乡,路过此地,见尔等匆忙赶路,方有此问。”
那汉子躬身拜倒:“原来竟是贵人,贵人有所不知,荥阳倒是不曾有变故,鄙人等来自中牟县。那中牟县有一人,自号荥阳雷公,攻破了县城,杀了落县令和潘主簿……”
不待汉子说完,萧牧已然大惊失色:“汝言落县令蒙难?”
汉子见萧牧异常,不敢多话,只道:“正是。”
萧牧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捏着马鞭的手微微发抖。
身后随从不解,问道:“主上何故如此?莫非与落县令有故?”
萧牧一个深呼吸,缓缓开口道:“若是与吾有故也就罢了,只是却还沾着亲戚二字!”
那仆役突然想到什么,这落皓姓落,府中可也有一人姓落啊!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
“那落皓乃是家母长兄独子,亦是吾外从兄,家母若是听了这消息岂不伤心?再加上申儿之事……吾心忧矣……”
萧潼简直要疯了,萧申的事已经将老太太打击的不行,要是再收到这消息,岂不是……,连带着萧政也要担着气死生母之名啊!
萧牧已是再次催促:“快快回府,落家就在莞县,乱贼若袭荥阳必先攻莞县。落家人西面无亲,唯有我河内萧家可去,若是逃难必往河内,吾等务必在阿母得知消息之前安抚下申儿之事。”
说完,大声喊了起来:“让开,都让开。”不顾路上行人,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
萧申无法行动,老太太可放心不下,每天必然亲自走上两趟。
入了院子,也不让下人去通知一声,便径直入了屋子。
只是……张勘可还在榻上躺着呢!
“刁奴,那也是你躺的地方,还不下来!”
张勘正与萧申说着以前的事,听得这一声骂,顿时神魂都被吓出窍了,连忙就要起身穿衣。
萧申却是不许,又将他拉住。
“祖母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告知一声,孙儿也好让人收拾一下。”
老太太见他如此,急道:“申儿啊,你怎能让这刁奴躺到榻上呢!若是让外人见了,不知要怎么笑话,快快让他下来,祖母不罚他就是。”
老太太是怕有人传出萧申好男风的话来,那整个萧家都要成为武德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张勘又要起身,萧申却还是不许,依旧拉住他,对老太太道:“祖母难道不知张勘为孙儿挡那棍子的事?”
老太太道:“这事祖母当然知道,祖母还褒扬过他了,只是尊卑有别,他终归是个下人。若是个丫鬟,只要孙儿喜欢,那祖母也不说什么,只是他一个小厮,若是传出风言风语啦,会碍了你的前程。”
萧申突然露出伤感的模样,惹得老太太又是一阵心疼,只听萧申又道:“他身上有五道伤痕,那五道伤痕本该落在孙儿身上!他却是生怕孙儿担心,不曾告知也不曾上药,每日还要来跟前伺候。今日若不是孙儿强行要看,当真不知他竟伤得如此之重,看到那伤痕时,孙儿便想:若是当时他不去挡,让这五棍也落在孙儿身上又会如何?那魏道人还能救得了孙儿吗?若是救不得,孙儿岂不是已经入土了?安能于祖母跟前尽孝,又何谈什么前程!”
张勘听罢,已是泪流满面,即使趴着,也朝枕头上拼命磕头,嚎啕着道:“二郎快莫说了……快莫说了,那都是奴该做的,那是奴的本份啊!奴即使死了又有何碍,只要二郎无碍奴死了也值啊!”
老太太看着主仆相得的模样,亦是感动,也跟着落起泪来。
跟着进来的丫鬟们也是人人低泣,不住的抹着泪。
许久……老太太才道:“孙儿说的是,祖母老糊涂了,竟忘了这等救命之恩。祖母这就下令,这几日便让他好好养伤,待其伤好了再谈其他。另外……也有赏赐赐下,绝不让他再受委屈,孙儿若还担心,便在此处厢房给他留个房间,待其大好了再搬出去,可好?”
萧申不知道规矩,但从老太太言语中知道,这是能为张勘争取到的最大福利了,自也知足了:“谢谢祖母,不然孙儿可要成那忘恩负义之人了!”
老太太破涕为笑:“呸……府里谁不知我孙儿最是孝顺,最知忠义,谁敢乱嚼舌根,割了舌头丢出府去。”
张勘最终没有在榻上继续趴着,穿上了衣裳,就退了出去,回下人住的地方拿行李。
老太太这才坐到榻前,关心问道:“身子可好些啦?”
萧申微笑着,道:“孙儿身子好着呢,若不是丫鬟们拦着,孙儿这会该在祖母处才是。”
老太太道:“拦得好,你们这些小郞,就是不晓得爱惜自个身子。”
回头对跟来的一婆子道:“吩咐下去,院子里这几个丫鬟人人有赏,让她们好好照顾申儿,少不得她们好处。谁若是偷懒耍滑,打死毋论。”
萧申只觉得老太太好重的戾气!动不动就是打残打死的。
“祖母别动不动就说打死……孙儿这还病着呢!”
老太太笑着应道:“好好好,祖母听你的就是,不说了,以后再不说。”
萧申又缠着老太太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老太太真的讲了,不厌其烦的讲,然而……都是三岁前的。
“你祖父在的时候,天天抱着你耍,那时候啊…………。你这申字还是你祖父取的,当时啊……正是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也是在那时候明悟了己身的短处。便希望你长大后能时时自省,懂得如何约束自己,还给你取了个字,叫守约……”
萧申还好嘴里没东西,不然指定喷出来。
老太太见他表情有异,道:“怎么?不喜欢?”
萧申忙道:“怎么会,祖父取的这字很好,孙儿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