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秋狝本该是在初秋就办的,奈何时值国丧,便被推迟到了暮秋时节来。而此时的北方却已有了些孟冬的迹象,尤其是在这更北的行宫,往来的风都夹着股子寒意。
按理,刘朝宗该是留守在京都监国的,我也不必遭这份罪。只是圣意难测,皇上竟留了他的大皇子贤王处理政事。面上说是为了让太子才兼文武,底下人自然也就不敢妄加揣测其中深意了。
我自小便畏寒,住进行宫后便很少再出那寝殿了,直到今夜皇上设宴。
听说今日圣上领了众人在围场狩猎,收获颇丰,龙颜大悦,便要做个篝火晚宴,用那些野味来犒劳围场里的勇士们。自然也命我们这些女眷们出席。我方才想起来之前应了老九的事。
我让妙仪和丹云把楚楚好生装扮了一番,既不失温婉娴静,又不显得刻意,有种典雅大方之美。
宴席间,我刻意让楚楚坐在了我和刘朝宗的身边。
“这是哪里来的小清越?”果不其然,皇上注意到了我身侧的楚楚,打趣地问道。
“回父皇的话,这是御史中丞林郑的女儿。”刘朝宗倒像是在配合我,答得自然。
“与清越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皇帝笑得仁慈,言语间竟做手势唤了楚楚到他跟前来,问道,“如今多大年岁了?”
“回皇上的话,二八年岁。”楚楚的脸颊绯红,煞是可爱。
“碧玉年华,很好。”他思量着,又问道,“可有中意的人家?”
楚楚沉默了片刻。
我却依稀看见她的嘴唇微微打颤,身子也有些不经意地颤抖,她许是正与另一个她挣扎着什么,可最终,也只吐出了两个字,隐忍而沉重,
“尚未。”
这句话,说得,也说不得。
老皇帝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我揣摩不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的心意,他比我的夫君更难以让人看透。高位之上,他尊贵又孤独,慈祥又多疑,这竟让我又多了几分对楚楚的担忧了。我看着含羞的楚楚,竟也更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我了。
日色迟暮,刘子衿又是姗姗来迟。
我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见卿舒窈不在席间,心底一股子恶心便又泛了上来。暮秋夜里的风刺骨得很,纵有篝火取暖,我的身子也发寒得紧。
妙仪为我暖了个手炉,我捧在身上,身子却并未有起色,尤其是对上刘子衿的目光之后。
他的眸子依旧是似水的深情,竟就那般毫无顾忌地朝这边看来,凉薄的嘴唇挂了丝笑意,凝在这秋风里。这笑意明明该予我几分慰藉的,可如今,却只让我觉着寒意更甚。
我实在难受极了,不得已,拉扯了几下刘朝宗的衣袖。他正在饮酒,转过身来看我,也是难得地蹙了眉头。一面脱下他的大氅与我披上,一面道,“是孤的过错,没顾得上你这耐不住寒的身子。”
风吹得更甚,我竟已只有无力地依靠着他的身子了。
年少时,亦是这样凛冽的朔风。母亲去世,我顿感无人可依,孤苦伶仃,雪地里的身子也是这样瑟瑟发冷。
那时的他,虽为当朝太子,拥有着世上顶尊贵的身份,却愿在雪地里,抛却男女间的顾忌,放下他太子的身段,紧紧拥着我,只为我暖着身子。
那便是我的六哥……
那日天太冷,冷得我都忘了我是怎样回我这院子的。只觉半夜醒来时,身子被束着难受。我心头念着,不晓得妙仪为我盖了多少床毯子,我竟动弹不得了。
我试图翻个身来着,却听得身侧有个慵懒的声音道,“别动。”
是刘朝宗没错!我与他,自有了三年前的隔阂便再也未同床过。原来,竟一直是他拥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