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不仅是妙华坊,整条摆花街都被立刻查封,一干人等也统统被带走调查。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给司徒大人一个交代,刑部廷尉也难辞其咎。
谢府当晚也是一夜喧闹。谢扶瑄身中数刀,肩部,背部,腹部,腿部均有刀伤,其中背部的刀伤最为致命,道口虽小,却直指心脏。
据推算,刺客大概用暗器之类的小型武器从远处射向扶瑄,幸好偏离了几寸,而腹部的伤口看似宽大,大部分的血也是从那里涌出,却并不致命,但当浴血的扶瑄被抬进谢府的时候,赶来看扶瑄的姨娘赵氏还是脸色煞白地昏了过去。本就一团乱的谢府上下只得再端茶喂水照顾赵氏,赵氏的嫡子谢锦庭帮着父亲谢安忙里忙外折腾了一夜,天微微亮时,太医总算宣布,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虽然扶瑄还昏迷不醒,但得知此消息,谢家上下算是松了一口气。谢安从儿子房间里出来,缓步踱至屋外中庭,缓缓地长叹一口气。疲惫的神色无法掩饰地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毕竟上了年纪,白发都染了半鬓,又是这样亲子骨肉,劳心耗神的事。
谢安抬头,透过四方的中庭眺望天空,东方鱼肚即白,天空中浮云寥落,薄而清透,四方的一角透出一点橙红的光晕,不难料想过会儿朝霞便会渲染过来,似乎又是一个寻常无奇的艳阳天。
廊檐上的雀燕开始渐渐叽叽喳喳地活跃起来,似乎丝毫不受昨晚府内的灯火和喧闹影响。早春三月之晨,太阳未露颜前,还颇有几分寒意,谢安倒觉得这略带清寒,露水微润的空气,比屋内热腾腾的气息让人宽慰不少。
“父亲,请去歇息一会儿罢。兄长由我照顾便行了。”不知何时,锦庭已来到谢安身边,悄然将一件披风盖到父亲身上。
“你妾母好些了吗?”
“妾母无碍,已喂过茶水已经安歇。太医们叮嘱了一些后,也回去了,只留下一个照看,晚些时候会再过来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谢安低“嗯”了一声便转身回房,神情恍惚似乎在想着旁的什么事,走了几步回头向锦庭补充了一句:“辛苦了。”
谢安正往卧房走,只听一奴仆急匆匆地从后头追赶着来报:“老爷,大司马大人带着公子登门……”
奴仆的话音还未落,只见两双比奴仆还行色匆匆的腿朝谢安疾驰而来,不是别人,正是琅琊王氏大司马王导和长公子王苏之。
王导还未站定就开始向谢安拱手行礼,苏之也随着他父亲一同行礼,谢安也简单回了一个礼,二人似乎并不拘于礼节,倒是一旁的锦庭毕恭毕敬地向王氏父子拱手作揖。
“好好的怎么回事,仆从来报时,我都吓坏了。”王导嗓音天然粗犷雄浑,一派将军风采,却在此时亦是微微颤抖。
王导身边的苏之早已按捺不住,还未等长辈交谈完就迫不及待地又行了一个礼,道:“谢伯父,父亲,扶瑄如何了,苏之方便去瞧瞧么?”
谢安的目光变得柔和,慈声道:“去罢。”苏之听令道了一声告辞就一溜烟儿地奔着扶瑄卧房而去。
王导却依然神色凝重,此时还添了几分思虑,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心照不宣地朝书房走去。谢安转身看了一眼锦庭,锦庭心领神会,退下吩咐婢女准备茶水去了。
“你听说了么?扶瑄公子这会子伤得太重了,此刻还昏迷着呢,性命虽是保住了,可都损及筋脉了,恐之后要落下残疾了。”锦庭路过檐下,却听连廊隔墙另头有一婢女细琐议论着。
另一女声道:“怎的被伤成这般模样了?扶瑄公子一向待人和善,他这秉性要与旁人结仇想来也是一桩难事。”
“似叫一名艺伎给伤着了。”
“那也难怪了,烟花之地……谁说得准呢。”
“你们闲来无事这样空么?”二人说话间,锦庭已然绕过雕廊轩窗威慑于两名婢女前,两名婢女始料未及吓得陡然失色,连连磕头求饶,却并锦庭未削减之怒,他呵斥道,“家中公子有难,你们也不拣些好听的说,只道是全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祈求公子可平安脱险,而你二人却在此偷懒打诨,更妄议主家是非!”
两名婢女似是吓破了胆,哭得连话也说不明晰,颠来倒去只求锦庭能宽恕了自己。
“今日家兄有难,也不行责罚之事,全当为兄长积善德。”锦庭冷声道,“但你二人明日便不必出现在这乌衣巷里了,去账房结了工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