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门学,尚贤坊。
公输阙步出冶铁工坊,准备找处僻静之处歇息,他毕竟只是年过花甲的常人罢了,无法与同龄的武道强者相比。
“公输兄,近来可好?”道旁转出一名雄伟如山、面目清矍的中年男子,正是“剑宗”王越。
“伯扬!”公输阙颇感意外,随即有些了然。
自王越归隐热海以来,十二年间,他在碎叶城的日子屈指可数,在夜叉瞳寻来之前,城中除了寥寥几位诸子传人,众人甚至完全不知他的存在。
此番决战在即,王越旧地重游,再会故人,实在情理之中。
两人缓步上山,但见一处凉亭巍然,亭外两株高大的枫树并肩而立,时值深秋,枫叶正红,清风徐来,颇有几分秋高气爽之意。
“这两株三叶枫,我记得还是你亲手栽下。”公输阙走进凉亭,凭栏坐下,言下不胜唏嘘,“怕是快有四十年了?”
王越卓立亭外,居高临下,缓缓扫视四处,双目尽是缅怀之色,“四十年前,我随赵师首次西来,正值惊蛰时节,这两株枫树,就在那时栽下。”
“你我相识,也在那一年吧,当时你还只有十岁左右呢!”公输阙似乎想起了甚么愉快的往事,面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
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宗师名匠,都曾经有过童年,曾经年少无知,曾经懵懂轻狂,曾经仅仅为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顾一切向前奔跑。
王越同样露出欢快的神色,问道:“不知公输兄在刚入学苑之时,可曾有过甚么心愿?”
公输阙双目微眯,似乎陷入到一段久远的记忆当中,良久之后,才哂然笑道:“当然有哩,那时候常常在想,到底要成为先祖那般的人呢?还是要成为墨家祖师那般的人呢?”
公输阙的先祖,正是有着“匠神”之称的公输班,与墨家祖师墨翟在先秦之时并称于世,公输善攻,墨家善守,两人既是对手,亦是朋友。
“到得后来,才发现自己既成不了别人,也不再想成为别人。”公输阙神色祥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最终成为的,只是我自己,公输阙。”
他缓缓望向王越,问道:“伯扬呢?”
“当年甫入诸子门学,就倍感平和安宁,我由是许下心愿,要让此处与世长存。”王越目光悠远,语气舒缓而坚定,“这个念头,至今未变。”
善守者,心有所执,故能倾力守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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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加河北岸。
珞伽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紫骍马背上,陆翊在一旁徒步牵马而行,右手紫骍,左手铜爵。
陆翊曾与珞伽同行万里,两人距离却从无今日这般接近,只觉阵阵清香自珞伽身体传来,气息虽不浓烈,却让他有些沉醉。
“其实,你大可留在部落静养一些时日。”陆翊温言道。
醉心花,又名曼陀罗,无色无味,搭配不同辅药,可致人神智不清,或者让人躯体无力,若不服用相思草制成的解药,药效可持续十数日之久。
此前在赛尔坦帐中,陆翊出手制服车鹿会、热古力等人,并未搜到解药。醉心花、相思草为伴生花草,常生长于雪山峡谷之间,乌拉特草原一带并不出产,是以珞伽等人体内毒素未解,行动不便。
珞伽气息略显柔弱,言语间却很坚定,“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此时离两大宗师冰川决战不过月余,阴山距离博格达峰不下数千里,若再耽搁十数日,纵然以紫骍、铜爵的脚力,也决计难以及时赶到。
所幸尼加提、赛依提只是被热古力等人偷袭致晕,珞伽将族中事务交代两人之后,遂与陆翊离开部落,向西而去。
“土贼,在利害面前,纵是亲族中人,往往也难以信任,仔细想想,人生还真是无趣得很呢!”珞伽双手抱住马颈,侧脸望向陆翊。
陆翊知其心结,问道:“你仍在怀疑赛尔坦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