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年龄与李奇相似,也不过二十三四,银冠白袍,袍上绘几株秀竹,与主人一般挺拔俊朗,他右手执着一柄铁骨扇,行走间环佩叮铃,犹如一位富家公子,却是步履稳健,眉宇一派朗清,气度翩翩,令人倾慕。
“‘铁扇公子’方凝之?”李奇眸光一闪,见这翩翩公子行到青袍中年身旁,心底也升起一丝莫名期盼。
任苏头上新插了根鸟首木簪,半披散着尚显湿漉的头发,一挥手,制止了小书童擦干发丝的举动,眼眸细眯,“这便是方凝之……”他慢慢挺直身躯,感受着越发靠近几乎不逊色与自己的浑厚气机,嘴角微微勾起。
秦昭此来,看似张扬随意,事先倒也在天狼山有过两三天探查,而此人,正是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一个。
“铁扇公子”方凝之,不止功力远超同辈,身世也颇为奇特,他本身是青袍中年之侄,却因根骨上佳,被常州宣景派一位路过访亲的长老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无巧不成书,这位长老又恰恰是七牙帮上代帮主之兄,也是七牙帮如今最大的依仗,一来二去,倒使得这巨野郡以白马门和七牙帮为首的大小帮派势力渐渐和睦。
换句话说,四帮之所以能抛弃以往恩怨联合,江湖上称作“沅州六公子”之一的此人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又或者往深里想,也许背后还有着宣景派的隐隐撮合。
任苏心念起伏,耳边已回荡起嘈杂呼喝,无不是请这方凝之出战的话语,显示出此人在四帮的莫大声望。
任苏也不去理会,提剑上前几步,那边方凝之与青袍中年低语,正摇头苦笑着,似有所觉地一抬头,微微点头,又低头动了动嘴唇,引得身旁数人面上略现不甘,方才朗笑步出:“在下宣景方凝之,见过任少侠。”
任苏一拢拳,目露奇芒:“不敢当。沅州六公子之名如雷贯日,今日能一战也算不虚此行!”
方凝之听罢,却是直摆手:“任少侠说笑了,方某方才见你大发神威,剑锋无匹,至今还有些胆战心惊,哪敢妄论一战!”顿了顿,声音倏忽拔高三分:“不过,且容方某冒昧一问,任少侠可是习有攻伐步法?”
这话一出,本来因方凝之坦承不如任苏而引起的些许骚动立时沉寂下来,任苏微微一笑:“正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转瞬人群再次发出嗡动,任苏神色平淡,天狼磨砺时他增长了不少见闻,倒也不奇。
寻常人一说江湖风光,莫过于两样:一,便是任侠使气、快意恩仇的豪迈;二则是那如浮光掠影一去数里的潇洒纵横,只是不入江湖,哪知这般轻身功法的意味,即使是粗浅的腾挪提纵也非得一口内息蕴生才可使得,而想达到身若游龙、来去如风的境地,更是得成就小周天,一身内力通达十二正经,如臂挥使。
也正因身法轻功太过遥不可及,一门上好的攻伐步法便成了大多数江湖人的追求,不过,内劲既不似内息般缥缈轻盈,也不似内力般刚柔并济,其直来直去、霸道刚猛的性质也决定了相应层次攻伐步法的稀少。
这稀少也决定了习得者高出旁人一筹的优势,而这不是空言妄谈,是数百年来江湖争斗无可动摇的明证。
方凝之心知肚明,见任苏坦承下来,惋然叹道:“步法攻伐,独步武林,齐护法和李兄弟可惜了。”
他倒不似四帮之众那般缠身俗事,早早便起身在另一座山头练功,下来时,正好是遇见齐则两人出战。
任苏不置可否,也不点破他那点爱惜羽毛的小心思,只轻笑道:“不然,却也未必能拿下方兄。”
“任少侠又不是只会一门步法,”方凝之打了个哈哈,忽而目光一闪,“方某若是下场一战,非得再叫齐两名兄弟不可,否则,难挡任少侠剑锋之利啊。”任苏抬眼,似笑非笑:“若能与方兄一战,未尝不可。”
方凝之一征,过了好一会,方正正衣冠,接着其面色一谨,肃然拱拱手,扬眉昂然发声,如激流清越。
“任少侠,还望不要取笑方某了,此次在下虽自认下风,却也不会就此服输,待异日蕴生内息,自当回返常州宗门之中,向恩师请教更高深的武学,两年后,方某必将重临天狼,再向少侠请教,到时请勿推辞!”
话毕,方凝之一对星眸凝视着任苏,面容洋溢着无比自信,任苏也不答话,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方凝之点头,转身欲退回人群,可未行几步,便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泠然剑吟:“下一场是哪两个?”
任苏弹剑叱喝,猛然大步上前,习武者当心怀猛虎,他却没心思顾忌那等为名声所累的朽物,眸光掠过方凝之明显一僵的身形,挨个扫向十数名在四帮之中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终是顿在一脸坦然的青袍中年身上。
目光一触,青袍中年洒然一笑,蓦然迈出,在一众惊疑的目光下,向着车辇那边微躬,语不惊人死不休。
“三圣前辈,晚辈斗胆请求与任少侠一战,不论输赢,我白马门皆心甘情愿退出此次比斗!”